第6章
謝微塵挽了個漂亮的劍花,下令道:“柏風,一個不留。”
暗處走出位玄衣執刀的少年,與謝微塵一般年紀,生的濃眉大眼,臉上的嬰兒肥都還未褪去。
蘇落記得柏風,但她無暇顧及,注意力全轉到了跪地求饒的九人身上。
這九個人,從中年至老年皆有,且皆身著綾羅皮靴,十分體面。若因她走投無路時的自保之言丟了性命與富貴,她良心難安。
“殿下,若他們無大錯,能否先將他們囚禁,我不想他們因我而死。”蘇落試著求情。牢獄裡茍活幾載總比沒命好。
彷彿嗅到了生機,老少的聲音交雜在一起不停應和著。
“殿下,我們願被囚禁。
“殿下,我們什麼都沒聽到。”
“殿下我們知錯了。”
“求殿下開恩!”
……
柏風將蘇落從頭到腳全打量了個遍。太子府的勇士出現了!以後捱揍挨罵終於有人分攤了?
謝微塵優雅的靠坐的長塌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用實際行動回答了蘇落這些人有沒有大錯,“柏風,利落些!有新人入府,添點紅顯得熱鬧。 ”
“是。”
幾息之間,這座廳堂裡便只剩下三個活人,新舊血液交融,場景愈發觸目驚心。
在視覺和嗅覺的雙重刺激下,蘇落終於忍不住嘔了出來,謝微塵斟了杯蜜水,示意柏風端給蘇落漱口。
溫水入口,甜意十分霸道的佔滿了口腔,有那麼一瞬間蘇落想直接嚥下去,因為她已經很久沒嘗到過甜味了。與餘亦南徹底鬧翻的那幾年,破敗小院裡永遠是粗茶淡豆或者沒滋味的菜葉湯,酸甜苦辣,百般滋味都與她無緣。
若說剛醒時,是那四聲梆子讓她的心落到了實處,那謝微塵給她的這盞甜茶便是身落在了實處。恍惚間,蘇落差點讓聚滿眼眶的淚水落到這百般苦楚聚集的人間。
謝微塵將一切盡收眼底,他手持茶壺,不露聲色的給蘇落又斟了滿滿當當的一杯,問道:“害怕這樣如惡鬼般濫殺的孤嗎?”都快嚇哭了,無趣。
蘇落將淚水逼回,“草民不怕,殿下也不是惡鬼。”只要死的不是她,就不怕,大不了每年的忌日鬼節她多燒點紙錢贖罪。“殿下生在皇家,身不由己,自保為先。”
“而且這世上有比惡鬼更可怕的人心,人心難測,作起惡毫無底線,防不勝防。”
“說的很有道理,你叫什麼名字?”真是有趣的解釋。謝微塵將茶壺放歸原處,重新拿起那把殺人無數的利劍,開始將所有臉朝下的屍體翻到正面。
“蘇落,萬物複蘇的蘇,落雪的落。”
“多大?”他問道。
“不算上輩子,再過幾天便是十六生辰。”
“觀星臺喜歡種月季的月琳琅是你何人?”比柏風小兩歲,身體還是個孩子。
蘇落一愣,正想問謝微塵怎知她見過月琳琅,便見他的視線落在了大氅上。
糟糕,這大氅輕薄又暖和,馬車下的太急,忘還回去了,還被謝微塵劃下大塊的料子用來擦劍,此刻,地上的那塊碎料血水都已吸飽了。
蘇落心中吐槽但面上不顯,她答道:“家中父不慈,母已逝,且兄弟姊妹皆與草民不睦,曾經愛的人也負草民,所以草民一醒便從家中逃出投奔殿下,手腳笨,遇上了巡邏的金吾衛,差點被抓,幸得一位長得不錯的俠士相救,草民不知他是不是殿下所說的月琳琅。”
前面都是真話,只有最後一句是假話,完美的謊言。
謝微塵目光幽晦,不知想到了什麼,他抬手在蘇落肩上輕拍兩下,似是無聲的安慰。“隨孤來,既然要入府,孤便和你說說地上這些人。”
謝微塵撥開屍體帶蘇落站到廳堂正中,此時天幕泛藍,春雪化水,寒風鞭骨,風揚起他柔順烏黑的長發,某個角度看去,黑發紅唇,倒是和豔鬼吻合了個十成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