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商舟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不可置信地確認道:“父皇,您方才說什麼?意欲謀反的人是……棧兒嗎?”
皇上的眉擰著死結,雙腮繃緊,看上去是在極力壓著怒火。
見狀,商舟再不敢相信也只能逼自己接受現實,慢慢轉身出了興慶殿。
商舟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殿內只剩下辛辭和皇上兩人。
辛辭撐地起身,用雙手拍打著身上的灰塵。
皇上冷眸瞧著辛辭,靜了片刻,問道:“若朕沒記錯的話,朕還沒準你起身吧?”
“不錯,但若我沒猜錯的話,皇上您壓根也沒想過要我起身吧。”辛辭學著皇上的語氣,回道。
聞言,皇上眯了眯眼,又問:“為何?”
“若我沒記錯的話,太子他不曾習過武吧。”
皇上沒有否認,辛辭接著往下說。
“皇上您若是真想治六皇子的罪,那直接讓侍衛去抓就好了,何必再讓太子親自跑一趟。您之所以讓太子去叫人,無非就是想支開他,再單獨審我。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想辦法讓我閉嘴。”
辛辭的話成功逗樂了皇帝,他哈哈笑著往後仰了仰身子,背靠在宮椅上,拍拍手稱贊,“不愧是辛崇的女兒啊,你和你父親一樣,一樣的”
說到此處,皇帝頓了下,似是在思索措辭,而後一字一句補齊後面的話,“膽大包天。”
屋外投落的窗影又傾斜幾度,辛辭皺皺眉,忽地明白了什麼。
“原來家父之死,你才是真正的幕後兇手。”
辛辭看著那座上的一國之君,心中憤懣難平,一為此人的昏庸,二為自己的愚蠢。
老皇帝伸手拿起桌上的狀告書,讓之面朝辛辭,“這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上面可有尋到朕的半分影子?”
“皇上還真是將‘借刀殺人’給玩明白了。”辛辭隨手拎了把椅子,在皇帝對面坐下,“您是沒直接參與此事,但您自始至終都知道那是六皇子誣陷家父的。您不想讓家父活,便揣著明白裝糊塗,默許了那一樁構陷,然後再順水推舟,判了家父死罪。”
皇上挑挑眉,其間帶著幾分得意,儼然不覺他有任何錯處。
殿外傳來密實的腳步聲,聽上去有很多人,辛辭全當沒聽見,開口問眼前人,“皇上,辛辭有一事不解。”
皇上在椅子中換了個姿勢,看上去更為放鬆了,他看向辛辭的眼神,仿若在看一個死人,“說來聽聽。”
“家父為國徵戰多年,於先皇在時就常年鎮守邊關,這樣一個滿心為朝廷奉獻之人,皇上您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滿心為朝廷?”皇上冷嗤一聲,面上表情也染上幾分不悅,發狠般地反問:“你見過哪個滿心為朝廷之人是會忤逆君主的?你見過哪個為國為民的忠將始終不肯交出疆域輿圖的?你見過哪個忠貞朝臣始終念著前朝舊事、企圖尋人取代朕的?!”
皇帝每說一句,語氣就越急,最後直接站起來,扔了手邊的奏摺,吼道:“這是朕的王朝!每一寸疆土都是朕的!他辛崇怎麼敢有二心的?!”
辛辭冷眸瞧了眼那被摔折的奏摺,後重新轉回頭,淡淡道:“對於大昌,對於天下黎民,家父他從不曾有二心。你之所以覺得他有不忠之心,是因為他讓你感受到了危機感。而你之所以會有危機感,追根溯源還是因為你的昏庸無度。”
“放肆!”皇上又抄起一本奏摺朝辛辭砸去。
辛辭稍稍偏頭,奏摺沒砸到她分毫。
“皇上,你有多久沒親自去民間看過了?遍地的枯黃莊稼、面黃肌瘦的百姓、接二連三關門的店鋪、越來越多的乞討者……您設宴享樂之時,許多起早貪黑的佃戶,可是連碗糠菜都吃不上了。”
街上的悽慘景象在辛辭的腦中一幕幕閃過,她的眼眶微紅,質問眼前這個一國之君,“對於這樣的大昌來說,懷有二心的,究竟是為民發聲的朝臣,還是視而不見的君主?”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老皇帝抬手指著辛辭,氣得手指都在打顫。
“來此之前,我以為我是為城中百姓謀一條生路的,但我還是太傻了,沒看清聖上你的真面目。”辛辭從椅子上站起身,看著身前人,眸中不乏鄙夷,“皇上,你已經被這個皇位困住了,你現在是個可憐的囚徒。”
“囚徒?”老皇帝哈哈笑了幾聲,“年輕人,你可真天真吶。”
“普天之下,有多少人會為了‘權’和‘利’二字而爭得頭破血流?又有多少人想要登上你所說的這個“囚徒”之位?對於很多人來說,一碗羹就那麼多,他不爭,那就沒有他的份,天上不會掉餡餅的。而若是你有了權,不用你去搶,很多人都會巴巴地把餡餅送到你面前。”
說著,老皇帝拍拍身邊的龍椅,“而這個位置,能讓你擁有最大的權利,讓你體會萬人之上的感覺。而只要體會過了這種感覺,沒有誰會再願意臣服於他人的?你敢說不是嗎?”
“或許吧。但是,透過打壓保住的皇位永遠都不能長久。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的信服和擁護才是你皇位安穩的最大後盾。”
聽完辛辭的話,老皇帝仍是不為所動,冷哼一聲,道:“信服和擁護是後盾,可笑至極!”說罷,他稍稍靠近辛辭,問道:“那你說說,你現在都要去見閻王了,你的百姓來救你了嗎?”
空氣凝寂片刻,老皇帝沖殿外吩咐:“來人,將這罪臣之女給朕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