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他從早到晚沒踏出門檻一步,安靜坐在書案前,手中握著一盞早已涼透的茶,眼神時而凝重,時而沉思。從容今瑤的夢話、言行開始,一樁一件、一字一句地全盤回顧。
第二天,他實在琢磨不出來,終於去了禁軍營一趟,試圖從陸玄楓口中尋點正經建議。
結果陸玄楓聽完他的敘述,只眯著眼冷笑道:“這你就問錯人了,不過我有一個直覺,不知道該不該說。”
“什麼?”
陸玄楓一字一頓:“我,八成是要做幹爹的人了。”
楚懿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笑了笑:“借你吉言。”
這件事兩個青年人尚未有定論,倒是回程路上碰到了剛散學的方雲朗,楚懿心念一動,便將人叫住:“方雲朗。”
“子瞻哥!”
方雲朗知道來龍去脈之後,挺起小胸脯,眼睛一亮:“這種事我有經驗啊!子瞻哥,你要仔細回想,你們相互喜歡之前,你是不是有做的不妥帖的地方啊?”
楚懿半信半疑,微蹙眉頭。
“比如——”方雲朗碎碎念地說,“之前我在淩雲堂分糖果,本來想逗一下我的同席,故意沒先給她,結果她臉色都變了,轉頭一個月都不搭理我。後來她才告訴我,她從那一刻開始就看我不順眼了……還說,難不成以後我成婚了也要先把合巹酒給別人喝嗎?”
楚懿:“……”
他眉心倏然一動。
合巹酒?新婚夜?
方雲朗還在旁邊眉飛色舞:“你要記得小六姐的每個細節,在意的每一瞬,連玩笑話都不能忘的!”
楚懿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片刻後,忽然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沒、沒有啊!”方雲朗打了個激靈,連忙擺手,“子瞻哥你可千萬別亂說!大家都是同窗!單純的友誼!”
楚懿眼角微挑,瞥了他一眼,唇角泛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嗯,單純的友誼。”
……
這天,剛好是上京一年一度的煙火大會。
天色漸晚,遠處傳來“嘭”的一聲巨響,第一束煙火直沖雲霄,隨後如繁星炸裂,漫天璀璨。
上京的夜空被千萬點星火點亮,煙火在墨色天幕上綻放出絢爛的花簇,映照著護城河兩岸攢動的人頭。
容今瑤站在石橋上,仰起頭,臉頰映著煙火的光,耳畔盡是市井的喧鬧與歡笑聲。
就在她出神之際,一位小販扛著糖葫蘆架從後頭擠來,楚懿伸手一攔,臂膀自然地護住她肩頭:“小心些。”
他今日難得穿了靛青色的常服,玉帶束腰,在人群中格外挺拔。容今瑤偷偷瞥了他一眼,正巧一道煙火炸開,流光溢彩映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
她心跳慢了半拍。
“我們去放燈吧。”她忽然拽了拽他衣袖,“聽說今年孔明燈換了新樣式。”
楚懿垂眸看她,眼底映著不斷升空的燈火:“今日怎麼有興致玩這些?不生我氣了?”
本來就沒生他氣啊。
容今瑤沒答話,只是拉著他穿過熙攘的人群。
她拉著他穿過人群,發間步搖輕晃,蹦蹦跳跳的身影在夜色中宛若一束靈動的火光。楚懿望著她,嘴角彎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河灘邊早已聚集了不少放燈的男女。
各種樣式的孔明燈陳列在攤位前,有繪著比目連枝的,有書“百年好合”的,還有空白燈面供人自書心願。
容今瑤挑了一盞,撫著輕薄紙面,目光不知為何靜了下來。
楚懿接過小販遞來的毛筆,蘸好墨,遞到她手邊:“寫什麼?”
她接過筆,咬著唇想了好一會兒,卻沒落筆,反而輕輕抬頭望向他,“我最近總在做夢。”
筆尖懸在燈面上方,一滴墨汁將落未落。楚懿眸光微動,等著她繼續。
“我夢見葉歡意一家在姑蘇的日子。”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被周圍的歡笑聲淹沒,“他們住在院子裡,花開得正盛,她笑著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