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房內,暖黃的燭火靜靜燃著,將窗欞上凝結的冰紋映成流動的河灣。外頭的雪還在下,風拂過廊簷,帶起細碎的雪屑。
容今瑤沐浴更衣後,楚懿已經備好了飯菜。
聽見她的腳步聲,他抬眸,反手將烘暖的狐裘搭在她身上,“涼州三更雪,適合吃羊肉喝熱羹。”
容今瑤攏著狐裘走近,“好香啊。”
桌上擺著炙烤羊肉、熱羹與幾碟帶有涼州特色的小菜,羊肉切得薄如蟬翼,在濃湯裡半沉半浮。
她剛要伸手,楚懿已夾起剔了骨的肉片放入她碗裡,“多吃些。”
羊肉燉得酥嫩,混著特有的蔥香在舌尖化開,容今瑤滿足地眯起眼,像極了飽食的貓兒。
“這裡的羊肉倒是不錯。”她隨口道,“比上京的要好吃。”
楚懿道:“你喜歡的話,等到了涼州,我讓人多做些。”
屋內溫暖安寧,窗外卻是另一番景象。
夜色沉靜,雪花無聲無息地落下,覆在庭前的臺階,天地彷彿都被籠在了一片銀白之中。風過之處,簷角的冰淩晃動出脆響。
容今瑤端起湯碗,慢慢地啜了一口,偏頭看向窗外,雪光映亮了夜色,不由得莫名惆悵起來:“就要到涼州了啊……”
這是她第一次離開上京,遠行至這片陌生的土地。冷不丁一想,還有些不習慣。
楚懿側目看她,正要開口,恰在此時,門外有人道:“客官,飯菜可還合口味?小的來給您添茶。”
是驛館的小廝。
楚懿放下筷子,淡聲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一陣過堂風猛地灌了進來,吹得屋內的燭火晃了晃。小廝雙手端著新沏的熱茶,手腳麻利地放好。
“這是涼州特有的紅棗茯茶,養生滋補,二位嘗嘗。”
楚懿直直地看向小廝,眼神看似隨意,卻又藏著深意,問道:“你可是涼州本地人?”
小廝連忙點了點頭,應道:“正是。”
“那你可知,涼州的近況如何?”
小廝目光微微一動,在桌前的兩人身上來回打量了一瞬,神情有些遲疑,像是不太確定該不該多說。
片刻後,他壓低聲音道:“涼州最近……不大太平。”
楚懿面上不動聲色:“怎麼個不太平?”
“說來您二位或許也有所耳聞,涼州的老將軍前陣子不幸故去,自那之後,涼州就像一盤散沙。”
小廝一邊說著,一邊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周圍無人偷聽後,才繼續道:“更何況,涼州與漠北接壤,那些漠北人時不時就會越界騷擾。雖說之前棲塢山一戰後,他們老實了不少,可骨子裡到底還是不安分,就想搞點小動作。”
楚懿眼簾輕垂,神色平靜,靜靜地聽著小廝講述:“原來如此。那涼州軍營內的將領呢?無人管事?”
小廝頓了頓,又補充道:“如今涼州軍營裡,也就剩下老將軍收養的義子在苦苦支撐,大家都稱他為阿渡將軍。您認識他嗎?”
楚懿默了默:“興許馬上就能認識了。”
小廝見楚懿反應平淡,心裡便有了分寸,不敢再多言,只是恭敬地拱了拱手,輕聲提醒道:“總之,二位前往涼州,行事還得多加小心才是。”
楚懿頷首道了句:“多謝。”
小廝出去後,容今瑤若有所思地問眼前人:“馬上就要到涼州了,你怎麼在這裡打探訊息?”
“自年初以來,涼州的守軍頻繁更換,卻無一人能掌控局面,大多都是些花拳繡腿。”
涼州是邊疆重鎮,而今又是公主封地,按理說若有什麼異動,早該稟報。可眼下,有關涼州的真實境況,還得從一個驛館小廝口中知悉。
說到這裡,楚懿冷冷一笑,滿含譏誚:“我想,涼州那些人,怕是不會同我們說實話。”
容今瑤眸光微動,略一思忖後,認真地說:“等安頓下來,我得讓涼州官府把稅賦、戍防、糧倉卷宗,都一一向我彙報清楚,然後書一封信給大哥。”
“好啊。”楚懿挑了挑眉,身子向前傾了幾分,勾唇道,“臣自當唯公主馬首是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