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之前,兵部與守軍數次對隨行人手進行過嚴格盤查,腰牌、身份都核驗無誤。”
“知道了。”他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
楚懿沒再多言,眉宇間疑色稍緩,屈指彈了彈名冊,隨即將其拋到慕昇懷裡,淡淡道:“啟程。”
號令一下,鐵騎踏動,隊伍出城後沿著官道前行。
高聳的城樓飛簷漸漸縮成墨點,官道兩側的梧桐靜立於秋日天光下,風起時,枯葉簌簌而落。
恍惚間竟令人生出一種錯覺。
那夜月下,書案上錦緞般鋪陳的墨發,亦是這般散落。
……
頭兩日行軍,沿途尚有驛站可供歇腳,依稀還能望見熟悉的地界。可再過三日,隊伍要深入山嶺,越過關隘,算是徹徹底底的離開了家、離開了親人。
到了那時,身後是無盡風雪與烽煙,再也後悔的餘地。就算是後悔,也沒辦法自己返回上京。
暮色四合,驛站簷下昏黃的燈籠隨風輕動,搖出了細碎的光,夜風裹挾著塵土拂過窗紙。
兵士們結束了一整日的行軍,總算能稍作休息,遂三三兩兩地圍坐在一起。
有的盤腿席地而坐,仰頭灌著水解乏。有的則靠在柱子上,興致勃勃談論起家鄉趣事,言語間夾雜著粗豪的笑聲。
而在驛館的偏僻一角,瘦削的少年獨自安靜地坐著。
他身形單薄,一陣風都能將其吹倒似的,腦袋低垂,不知在沉思什麼。昏黃黯淡的光線映在他半邊側臉上,襯得面容黑裡泛紅。
只不過那黑膚,看起來格外古怪。
少年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模樣,並無與人交談的意願,可耐不住有性格爽朗的新兵上前搭話。
新兵大步流星地走來,拍了拍少年的肩,笑道:“兄弟,怎麼一個人待著?第一次跟著行軍吧,別拘謹啊,過來聊聊。”
少年肩膀微微一僵,下意識就要避開,把頭埋得更低了,氣音悶悶地傳來:“不了……”
新兵一怔,臉上的笑意頓了頓,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好意,沒想到熱臉貼了冷屁股。
他摸了摸鼻子,訕訕地收回手,轉身回到同伴身邊,壓低聲音嘀咕道:“這小兄弟性子挺冷啊。”
“可不是?”另一人朝那少年的方向瞥了一眼,也不由得點頭,“你們發現沒,那小子一路上都不怎麼說話,也不跟咱們一塊兒住,自己單獨開了間上房呢。”
“嘖嘖,自己住上房?這倒是稀奇。”
有人意味深長地道:“興許是哪家的少爺。嬌生慣養慣了,仗著家裡有些門路,臨時投軍,想跟著小將軍去涼州混個名聲,回京好謀個一官半職。你們見過哪個打算在軍中立足的人還這麼挑剔住處的?”
“行軍三日後沒了驛站,就得紮營了。到時候風餐露宿,可不是現在這麼悠哉,就看他到時還能不能撐住。”
行軍路上日複一日難免枯燥乏味,碰上個如此不合群的人,眾人索性拿來解悶。
談話間,語氣雖有幾分調侃,卻難掩對那少年的好奇。
不過有一人不同。
他並未像旁人那般隨意地將這事當成笑談,而是下意識地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