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柳眉一挑,神色瞬間冷傲起來,厲聲道:“我乃姜國公主,身負兩國交好之重任,你今日這般逾越,究竟是不將我母國放在眼裡,還是覺得這兩國邦交於你而言無足輕重?”
“我沒……”劉光想要辯解,卻被千提直接打斷。
“沒有?”千提掩面輕笑,聲音清脆悅耳,卻讓劉光脊背發涼。她緩緩放下手,字字清晰:
“撇開這幾層關系不談,我如今已嫁與國師,再不濟,也不是你能隨意使喚的。大人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此僭越,究竟是高估了自己的地位,還是不將國師放在眼裡?”
此話一出,大殿內一片寂靜,數月前,先帝在殿上為公主當中擇親時,她站在殿前,身形瘦小,以至於所有人都覺著,她不過是個畏畏縮縮人人拿捏的弱女子,如今見她說出這般淩厲言辭,紛紛投來驚訝的目光。
劉光癱倒在地,面色煞白如紙,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冷汗不停自額頭冒出,順著臉頰滑落,打濕了身前的地面。
小皇帝輕咳了一聲,挺直脊背,聲音還帶著幾分稚氣:“劉光,你好大的膽子,今日宮宴之上,作此舉動,就不怕明日烏紗不保,甚至禍及滿門?”
劉光嚇得連連磕頭:“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臣一時糊塗,被豬油蒙了心,求陛下開恩!”
聲音帶著哭腔,在大殿中回蕩,悽悽慘慘,方才和他一同想法的幾個官員也被嚇得臉色蒼白,大氣不敢出。
“陛下,”千提見狀,微微躬身,道:“許是劉大人政務太過清閑,才有這般閑情逸緻,公然刁難我一介弱女子。依我看,這朝堂上,怕是養了不少閑人!今日陛下若是不嚴加懲處,殺雞儆猴,恐怕日後難以服眾,也有損陛下威嚴。”
小皇帝思索片刻,目光掃向殿下群臣,而後落在畫扇身上,似乎是在詢問此舉是否妥當,見畫扇點頭,這才將目光重新落回劉光身上,沉聲道:
“劉光,你身為朝廷命官,卻在宮宴上滋事,有失體統不說,還險些壞了兩國邦交大事。念你初犯,免去你禮部員外郎之職,貶為庶民,即刻回鄉,永不錄用!”
“陛下!陛下……”劉光跪在地上,膝蓋向前挪動著,還想上去說什麼,卻有幾名侍衛上前,架著將他拖出了大殿。哭喊聲逐漸變小,直到徹底消失在殿外。
絲竹之聲再度響起,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姬登臺表演,宮宴繼續進行,彷彿方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茶餘飯後一場戲。
暖黃的琉璃燈光傾灑而下,與殿外紛紛揚揚的落雪相映成趣,畫扇微微側頭,看向身旁的顧衍之,道:“我剛剛說什麼來著,她可以自己給自己撐腰。”
“大人所言極是,”顧衍之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歉意,“是下官考慮不周了。”
說著又要去握畫扇的手,被她輕輕拍開。
“這麼多人,別鬧。”畫扇微微一笑,眸光望向千提。
千提剛剛落座,察覺到她的目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重新將目光落在殿中起舞的舞姬身上。
但因著方才一番變故,她也全然沒了看舞的心思,沒一會兒,又將目光挪開。
身邊的座位空蕩蕩的,阿初還沒回來。
她抿了抿唇,隨手拿起桌上一個橘子,剝開果皮,嘗了一瓣,小聲嘀咕道:
“這也不酸啊。”
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她眨了眨眼睛,扭頭看向殿外,紛紛揚揚的白雪已經停了,幾顆小樹在風中搖曳著,抖落枝頭積雪。
今夜刮的是南風,說明天要變暖,沒準明兒,這雪便要化了。
已近子時,往年在姜國宮宴上,坐著的都是熟人,她下座挨個敬酒,逢人聊上兩句,時間很快也過了。可如今拘謹得很,很多事都做不了,難免覺著無聊,度日如年。
睏意不知不覺襲來,千提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不知需熬到何時這宮宴才能結束,偷偷瞥了眼主座上的小皇帝,便收回目光,將案上的盤子輕輕往邊上挪了挪,騰出個地方來,趴著睡覺。
小皇帝也覺著宮宴無聊,卻又因著這身份不能離場,正悄悄在桌下掰著手指玩,抬眸卻見千提一人趴在桌上睡著了,當即喚宮人取了件披風來,邁著小短腿便從座上下來,一步一步朝千提走去。
千提睡得迷迷糊糊,披風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她下意識拽了拽,裹緊了些。小皇帝便在她身邊坐下,肉乎乎的小手一下下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個小大人似的哄她睡覺。殿外,封易初獨自佇立在雪地中。夜已深,寒意料峭,幾點燈光將他的身影勾勒得愈發修長。他不知在風中站了多久,直到腦中千提盯著舞郎出神的畫面逐漸變淡,醋意消散些許,他才深吸一口氣,緩和了心情,轉身朝大殿走去。
方踏入殿中,便瞧見小皇帝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小手輕輕拍著千提的背,動作甚是親暱。
他皺了皺眉,快步上前,長臂一伸,毫不猶豫地將小皇帝從凳子上抱起來。
“陛下不該坐在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