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輪到封易初沉默了。
茶葉在杯中泛開,逐漸沉至杯底。封易初指腹緩緩自杯沿劃過,動作從容優雅,彷彿世間任何事他都不放在心上:“她還沒玩夠。”
可顧衍之還是瞧見了他眸中一閃而逝的落寞。
“莊國公是先帝在時封的,近年來仗著這層身份背地裡做過不少上不得臺面的時,陛下早對他心有不滿,你此番將他除了,倒也不算什麼大錯。不過——”顧衍之拈著茶杯的手一頓,提醒道:
“你也莫要太慣著她了。你如今這個身份,什麼錯能犯,什麼錯萬萬犯不得,你心裡也當清楚。可莫要讓有心人抓住了把柄,參你個通敵叛國的罪名。”
“知道了——”封易初沉聲應答。
“前些日子,於你府中行刺的那批刺客已盡數捉拿,來人分兩批,其中一批你已與他們打過交道,至於另一批——你可知他們都是誰派來的?”一摞書被輕輕放在封易初面前的石桌上,畫扇款款在顧衍之身邊坐下。
她雖這麼問,可這個問題的答案,即便不用說,三人心底也都清楚。
是姜國。
畫扇不動聲色地掙開顧衍之探過來想牽她的手,正色道:“國師以為,應當如何處置他們?”
“丞相大人自行處置便是,但眼下兩國交好,若這訊息傳出去,難免有所不妥。”封易初手指輕輕翻動書頁,草草掃了眼上面的內容,並未細看。他將書合上,抱在懷中,嘴角掛著一抹不經意的淺笑:“謝了。”
臨走時,顧衍之在身後提醒他:“三日後的祭祀,莫要忘了。”
“知道了——”封易初語氣慵懶中帶著些許不悅,卻沒有表現出來。
當年他打著“煉丹”的名義公然煉制火藥,父親以其“不務正道”為由,斷了他的月例,他不得已,只能在街頭幫人算卦賺些零錢。
後來扶桑被滅,陛下瞧上了他這門手藝,將他封為國師,平日裡督造和改良軍用火藥,壯國強軍。
但沒過多久,竟連祭祀之類的事也因著“國師”這個名號落在了他頭上了。
一來二去,不明事理的人都以為他只是個將皇上忽悠得團團轉的神棍。連千提也以為國師是個要用童男童女祭祀的妖道。
想到這裡,封易初手不自覺收緊了些。幾本書被他捧在懷中,書頁因他的力度微微折出一道長痕,他才終於回過神來,手上的力度減了下去。
修長的手指撫上那道老舊木門,他微微發力。伴著“吱呀”一聲響,院門被緩緩推開,院內,千提正一個人蹲在地上,正握著根小木棍在地上畫著什麼。
見他回來,千提心虛地用腳將地上的圖案擦除。抬眼時,一摞書落在了她手心。
“給你的。”
千提沖封易初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幾日下來,她都要無聊死了,如今可算尋到了事做,當即躺在竹椅上一本本翻看起來。
才看沒多久,她卻發現,這書上寫的內容,她竟有些看不明白。
從前在姜國時,千提所看的話本子都是經過層層篩選的。有時有一大堆新書被送進宮裡來,由小八他們看過一遍,最後交到千提手中的,只剩下了一兩本,甚至有一些還是缺了頁的。
詢問原因,那些個面首也都支支吾吾的,嘴上說著都是為她好,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與她解釋清楚。
千提對此雖有些不滿,但好在每日送入宮中的話本子數量頗多,縱然他們要求嚴苛,幾番篩選下來,總能剩下幾本夠她日常消遣所需。幾次反對未果後,她便由著他們去了。
過去十餘年中,千提自認為看過的話本子不少,從中學到的東西也不少。
可封易初帶回來的這些話本子,她反複琢磨了好些天,卻還是有些橋段看不明白。
正比如她此刻手中拿著的這本。
書上講的是一名武林俠客於江湖闖蕩,卻不幸身中奇毒。他滿頭大汗、渾身燥熱,眼看就要血管爆裂而亡。一名閉關多年的女俠恰在這時出關,路遇少俠,女子於心不忍,將其帶回山洞療傷,僅一夜,便徹底解了他的毒。只是這解毒的過程……千提實在看不明白。書上只寫著,女俠扶著少俠進了山洞,之後的內容,便從對人的描寫變成了對景的描寫。又是雙峰並顫,又是溪水潺潺,又是銀蛇出動……一時間讓千提分不清這究竟寫的是什麼東西。莫不是女俠這治病救人的招數威力實在太過巨大,竟惹得山峰動搖,連山中銀蛇都被驚動了?
千提思索一番,實在拿不定主意。
猶豫再三,只好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同樣在旁邊坐看書的封易初,將話本子捧到他跟前,一本正經道:
“阿初,你瞧瞧,上面寫的都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