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眸,補充道:“做錯了事就該受罰,我從不怪姐姐。”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下一刻,她們緊緊抱在一起,黎謹肩膀微微顫抖著,千提反過來輕輕拍著她的背。
雪花在窗外靜靜飄落,不知過了多久,黎謹輕輕將千提放開,雙手搭在她肩上,認真道:
“好了,別難過了,我帶你回京都找他去。”
“回京都?”千提咬了咬下唇,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囁嚅道:“會不會不太好……他若沒想著找我回去呢?”
三年前她因國事離開京都那次,他找了她整整三年。可這一次,她明明在京都等了兩天,都沒有等到絲毫動靜,他還會像從前那般,不顧一切地尋她嗎?
“怎麼可能不找你?”黎謹伸手捏了捏千提的臉,像哄小孩似的安慰道:“按照話本裡的套路,你走後,他定是想你想得快瘋了。回頭看見你回去,他指定追上來,跪著舔著求你原諒他。”
“當真?”千提半信半疑。
“我還能騙你不成?不信你看——”黎謹說著,自袖子裡掏出一本話本,遞到千提面前:“話本裡明明白白地寫著的。”
千提伸手接過話本,隨手翻到一頁,輕聲念道:
“男人冷哼一聲,以紅繩縛住少女柔荑,欺身而上,奮力挺進,道:‘皇妹還想跑?喜不喜歡皇兄的大……’”
話還未讀完,黎謹猛地撲上前,一把奪過千提手中的話本,慌亂地塞入懷中。一抹紅暈自臉頰蔓延至耳根,她羞得小臉通黃,輕咳兩聲試圖掩飾尷尬:“咳咳,拿錯了。”
說罷,她又手忙腳亂地從懷中取出一本新的話本,開啟,仔仔細細地瞧了一遍,確認上面的內容沒有問題,這才小心翼翼地送到千提手中:“是這本,你瞧瞧?”
纖細的手指捏住話本一角,千提將它接過去,手指摩挲著紙頁的邊緣,卻已無心檢視。思緒如同亂麻,怎麼也理不清,許久,她將話本放在了桌上,聲音輕顫著,帶著一絲怯懦與擔憂:
“可萬一……他若是真沒找我呢……”
黎謹正俯身收拾行囊。話本一本本被她塞入包袱中,包裹很快被塞得滿滿當當。她平日也愛看這些東西,卻總是寶貝般地藏起來,鮮少讓千提看。
聽到千提的話,她的手頓了一下,隨後緩緩起身,抬起眼眸望向千提。思索片刻後,她無奈地笑了笑。
“誰說你是回去找他的?”黎謹抿了抿唇,道:“你不過是陪我回家過年罷了。他若不珍惜,不求著你留下,等過完年,咱們繼續遊山玩水,浪跡天涯。這世間遼闊,好玩的地方多著呢,何苦為一個男人困住自己?”
說罷,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拍了拍千提的肩膀。
屋簷下的風鈴被寒風吹著輕輕晃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千提循聲朝窗外望去,目光透過那扇半掩的窗扉,望向遠方。一片銀裝素裹中,好似有個白衣的少年撐傘而立,靜靜地等待她歸來。
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是日,馬車沿著蜿蜒的官道晃晃悠悠地往北前進,車輪在積雪上緩緩滾動,發出沉悶而有節奏的聲響。車窗外,山巒田野皆被白雪覆蓋,千提坐在車內,望著外邊不斷後退的雪景,心中頗不是滋味。
風雪兼程,回到京都時,已是年關將至。
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而下,仿若無數潔白的羽毛在空中肆意飛舞。街頭人來人往,喧囂聲叫賣聲此起彼伏,攤位上琳琅滿目的年貨在白雪的映襯下格外喜慶。
馬車停在街邊,千提雙腳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瞧著往日熟悉的一切都被覆上一層銀霜,忽然覺著有些不真實。
凜冽寒風呼嘯而過,帶來一陣涼意。京都的冬天,比姜國可冷多了。她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披風,重回故地,心中思索著下一步應該做什麼,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驚得她心髒猛地一顫。
“一壇梅子酒。”
“好嘞!”
千提下意識躲到了馬車後,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地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去。
朝思暮想了多日的少年著一襲白色狐裘站在茫茫大雪中,衣角與袖口處以銀線勾勒的雲紋在風中輕輕飄動,好似天邊流雲。
雪花簌簌而落,停在他如漆如墨的長發上,發尾處隨意束著的白色發帶被風輕輕揚起,與雪花相互纏繞。白皙若玉的面龐在雪的映照下近乎透明,帶著幾分冷咧。雙眸狹長而深邃,眼尾微微上揚,眼眸中彷彿藏著千年不化的寒潭,清冷而疏離,彷彿周邊熱鬧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長臂上抬,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住商販遞來的酒壇,他微笑致謝,高挺的鼻樑下,薄唇顏色淺淡,帶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
動作緩慢,周身散發的氣質,仿若雨後初晴時,山巔那一抹遙不可及的清冷月光,不沾染絲毫人間煙火。於這皚皚白雪中,令人為之深深著迷,卻又不敢輕易靠近。
似乎是察覺到千提到目光,他微微偏頭,朝這邊看過來。
千提呼吸停滯一剎,周圍喧囂聲在頃刻間消失,一瞬間,好似世間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