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遇
賣貨郎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這時候沒什麼人他也百無聊賴,坐在後邊的青石板上翹著個二郎腿。
“小哥兒,你這蝴蝶風車怎麼賣的?”
那小夥子聽生意上門,還是個聲音清脆的姑娘,翻身而起剛想招待,怎麼想到映入眼簾的是兩個身材高挑的醜姑娘,又不好再坐回去,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從牙縫裡擠出一聲笑:
“小娘子若喜歡,十個銅板拿走吧,起風時插在窗前,能轉出三種響聲。”
往蝴蝶風車吹了一口風,等風車吱呀呀轉開,又那麼往地上一坐,後背靠著牆,一條腿曲著,另一條腿伸直了晃蕩,活像個街頭曬太陽的閑漢。
莫月看他愛答不理的樣子,只能進入主題:“我看哥兒賣的這些,不像是這邊的東西。”
聲音壓得很低,這附近沒什麼人逛過來,就她們三個能聽到。
那賣貨郎晃蕩的腿一停,接著又晃蕩起來,不耐煩的說道:“什麼這邊那邊的,不買就走開,別耽誤我做生意。”
話是這麼說的,聲音也壓得很低,眼睛有意無意的往旁邊瞟開。
莫月嗤笑一聲:“那邊的頂針為雙密凹角,六排三十二孔,孔密整齊好用,這邊的頂針則為單密凹角,五排三十孔,單孔參差不齊。小哥兒要是認不出來,咱可以上縣衙那邊讓他縣太爺老人家定奪。”
賣貨郎這才緊張起來,沒有了剛才的吊兒郎當:“兩位姑娘究竟有什麼事情?”
莫月嘆了一口氣道:“我母親是滄州李氏商行的外嫁女,自從兩大家分開切斷了聯系,家裡唯一的弟弟也在那邊過不來,娘親也再沒回過孃家,思念成疾竟臥床不起,既然大哥有路子,想讓您捎我一程,價錢好說。”
話到深處,竟從腰間扯出一塊絲巾手帕,開始抹起眼淚來。
“我們姐妹兩實在是沒辦法,關系也打不通,只能想這個偏方,還請大哥幫幫忙。”
“十兩一個人不議價。”
莫月看他答應,馬上保證著:“這是自然,不過大哥看著東西已經賣得差不多,不知道要什麼時候出發?”
“再急也得等貨都出手啊,慌什麼。”
莫月聽出來他的意思,從錢袋子裡抓出來碎銀子:“那如此我都買下吧。”
賣貨郎在試探她能不能掏出銀子,畢竟看她們倆的穿著,還真不像個有錢的。這一下掏出半兩碎銀子把貨品包圓,也沒多肉痛,應該是故意穿成這樣,畢竟這世道就這風氣,當下就決定做這筆生意。
他本來就是益州的混混,外號賴風,賴是因為他做事狡猾喜歡耍賴,風是因為他跑得快,就得了這麼一個稱號,平常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二皇子跟六皇子分家之後,在益州越來也不好混,得了大姐指點才開始倒賣貨物,這兩年有點小錢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有錢賺誰管她是不是真的去尋親。
十兩銀子帶人走一趟,看在路上還能不能榨一點出來,就算只有十兩銀子,也算得上是血賺了。
當即笑得合不攏嘴伸手接過碎銀子,客客氣氣道:“後日辰時,東市城門口等,帶好盤纏幹糧,過時便不等嘍。”
莫月雙手抱拳:“那就多謝大哥。”
事情就這樣辦妥,一下只剩下兩天時間,得抓緊把這祁州的情況摸清楚。
腦子裡面一直在想祁州的事情,沒注意到周瑾從剛剛開始就不對勁,兩人各懷著心思,不自覺已經走到祁州的碧波湖,太陽高掛,晃得人有些紮眼。
恰好肚子也有些餓,莫月提議租艘小畫舫,泛舟再在船上吃些特色美食,周瑾當然答應,剛好能在船上跟她聊一聊。
碧波湖上清風徐來,船孃把吃食佈置好,又拿來一壺清酒,就知趣地退到船尾。
周瑾不喜歡跟她的小姑娘繞圈子,直接了當的問了出來:“月兒剛剛為什麼讓那個賣貨郎帶你一程,是不想帶我一起?”
莫月這才想起來確實沒把她算到一起,看她神色如常看不出來情緒,起身換了個位置坐下,兩人本來面對面,變成在她右手邊:“我知道你這次出來打的就是去江北的注意,可我答應了李縣主跟和陽將軍聯絡上,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周瑾聽她的解釋,笑盈盈地搖搖頭,把她放在茶幾上的手牽到身邊握著:“我已經耽擱太久了,月兒。”
好幾年的時間都追尋一個不存在的東西,如果不是眼前的小姑娘,怕是現在還蒙在謊言之下。
莫月只好反握住她,把她的手拉到嘴邊,在她手背落下一個輕吻:“我知道。”
正因為知道,所以才要放你獨自去面對,但願有一天自己努力的方向,能在某個節點與你重逢,甚至可以伴你左右。
自己得再快一點,還要再快一點。
“那頂針又是怎麼一回事,月兒還懂分辨兩地的東西?”周瑾真正想問的,是她為什麼能分辨出來這人來往兩國,連自己這個在外逃亡幾年的人都沒看出來,她是怎麼知道的。
莫月夾了一口肉菜入口,嚼吧嚼吧吞下去才開口:“我唬他呢,頂針這東西的孔都是捶出來的,哪兒有什麼分別,真正讓我在意的,那個蝴蝶風車。”
“祁州城裡不管東市西市,孩童手上多半的是木馬,草螞蚱,撥浪鼓,他那蝴蝶風車精緻又算不得太貴,而且就剩下一個,真要是這邊的東西,早就該在孩子們手中流行起來。”
周瑾沒想到,一個風車能讓她看出來這麼多東西,心裡滿是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