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就這麼繞了一圈後，獨孤單還是要開始教蕭楓之武功了，只是前面親口說過不要教的獨孤單因為需要個臺階下的緣故，開口一定要先測試蕭楓之的資質，另外三人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你們……就對這孩子這麼有信心？”發現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對此事認真的獨孤單疑惑地看了面前的蕭楓之一眼，“就連你也不擔心嗎？你知道武功是什麼嗎？”
要不是萬思修還在現場看著，蕭楓之簡直都想給獨孤單一個白眼了。他之所以還能耐著性子在這待著就是需要一個由頭而已。獨孤單教的武功他早就練成了，現在開始重練一遍一點問題都沒有，就是沒法去和萬思修交待出處而已。只要現在的獨孤單肯教，哪怕教的再敷衍，過幾年後的蕭楓之也自然會練成一個一流高手。
“那你看好啊，這一招我只出一遍，你要是沒學個三成，算了兩成就好，你要是沒學個兩成像的話，我可是不會教你的。”獨孤單一邊放所謂的“狠話”，一邊自己降低評判標準，而蕭楓之看著這樣的獨孤單差點要笑出來。
此時此刻，還擁有莫悔肅的獨孤單仍然還像個小孩子似的，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多麼的幸福。於是蕭楓之也開始樂意真心誠意地配合起來，他多少也想替他記憶裡那個同他一樣生不如死的冷麵閻羅保有一些現在的快樂。
所以蕭楓之臉上開始露出一個真正的八歲孩子快要見識到武功時該有的憧憬表情，而看見他這個表情的獨孤單不自覺地驕傲起來，他認認真真地擺好姿勢準備出招，動作比平常慢了不知多少，生怕蕭楓之看不明白的樣子。
“獨孤少俠其實也是個……單純善良的孩子啊。”一旁石桌旁邊坐著觀摩這場“考驗”的萬思修對著莫悔肅說出了他的評價。
“是啊，思修你也是這麼看他的嗎？”莫悔肅低下頭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弧度，“可惜江湖上一聽說無罪城少主就只有‘魔教’兩個字了。”
“莫大哥，我只是好奇啊，如果這是我們世俗之人不該打聽的，你就只當沒聽見就好。這兩天我老是聽你們說正教魔教的，你們倆個應該是算‘魔教’中人吧，可我看你們倆做人都光明磊落的，哪裡像‘魔’了？”
萬思修以前聽說這個故事的時候就一直想問了，以他多年閱人的眼光，無論是那個故事裡的莫悔肅或者眼前的這個莫悔肅，行事都絕對正派，甚至比起世俗間很多號稱君子的人都要正派，哪裡有半點“魔”的影子。反而是正教的人，又是派探子臥底、又是圍攻殺人全家還給人下毒什麼的，也沒有多正派的樣子。
“這有什麼不能問的，又不是什麼不可洩露的天機。”
莫悔肅略微抬頭望著無罪城的方向，雖然他此刻什麼都看不見，但還是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這還是因為我特別的背景，才會去研究這段江湖老黃歷的，一般的武林人士現在都不會知道這個故事了。最早的武林是沒有正教和魔教的，每一個江湖派別都叫著自己的名字，比如我出生的地方叫棲梧派，靠近千竹林那的叫千竹宮，小單出生的地方叫無罪城等等。”
“絕大多數派別為了躲避世俗都會選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只有小單他們祖上那位獨孤大俠人很特別，我也是因為能翻獨孤家的各種家傳秘本才明白。獨孤大俠之所以把勢力建在無罪城沒別的理由，就是懶，為了去每一個門派、秘境都可以不用走太遠的路，所以選擇把自己的勢力建在大陸的正中心。”
“而因為無罪城在大陸的中心，所以各門各派要交流啊交易啊什麼的自然而然就選擇了無罪城作為中轉站，就像世俗裡會把通衢城作為貨物中轉的中心是一個道理。通衢城是你們萬家一手經營的，自然通衢城的規矩就隨了你們萬家的性格，喜歡中立的你們又有在各方勢力中保持中立的能力，所以你們的通衢城就很平和。”
“然而獨孤家世世代代的性格不像你們萬家，他們家代代只是醉心武學而已，武學以外的事是一點都不想管。於是無罪城的規矩自然就隨了獨孤家的性格，並不是無罪城無法無天到覺得殺人放火都是無罪的，只是獨孤家根本懶得管別人的事。”
“從每一代獨孤城主的角度來看，他們把自己家門口都劃出來給你們江湖別的門派在這交易溝通已經很麻煩了，誰還高興管你們誰坑了誰的那些個破事。偏偏每一代獨孤家的人都是武學奇才，幾乎都能練到武林第一的地步，那個懶得廢話的性格加上無比強大的身手就給了外人一種錯覺——獨孤家代代都是支援無罪城這種弱肉強食無法無天的規矩的。”
“本來保持這樣還算勉強無事，江湖上的人雖然不喜歡這個規矩，但因為進城前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規矩。江湖人行走江湖，要是被殺了被坑了那隻怪自己學藝不精也怪不了別人，每個進無罪城的人都會自己提醒自己要額外小心。”
“可是偏偏百多年前，當時江湖上另一個幾乎武功快要接近獨孤城主的門派的掌門，他家獨生兒子因為從小寵得太過，以為江湖上人人都要讓著他那樣，一次偷溜出家跟著這個門派裡交易資源的隊伍來了無罪城。然後這個刁蠻大少爺惹到了靠近無罪城附近的另一個地頭蛇門派的少主。那位少主自然是知道無罪城規矩的，找了個高手暗中幹掉了那位掌門之子自己置身事外。”
“而驟然痛失繼承人的掌門怎麼肯就此罷休，他氣勢洶洶地帶著整個門派的人來無罪城，要無罪城交待那位高手到底是誰，好給兒子報仇。當時被殺上門質問的那一代獨孤城主不要說根本不知道那個所謂的高手是誰，這種壞了無罪城規矩的事情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那位掌門。而那位掌門也是在江湖上呼風喚雨慣了，當場指著獨孤城主的鼻子就說如果他不交人就讓他們獨孤家償命。”
“獨孤家自然不會白受這個氣，本來入無罪城就是生死自負的事情，他今天賠了這位掌門，明天難道還要賠其他人？雙方一言不合直接開打之下，還是獨孤城主武功更勝一籌，將那掌門打傷趕出了無罪城。”
“而那位掌門先是喪子後自己又被打傷，新仇舊恨之下就開始在江湖上廣為串聯，聯絡了一大堆和他類似的，在無罪城因為無罪城的規矩吃過虧的門派，打著要無罪城負責的旗號組了個聯盟開始討伐無罪城。而一些本來和那些門派有仇的門派就又藉著維護無罪城規矩的旗號聚到了無罪城麾下開始和那群人對抗。”
“這就是江湖上正教和魔教的最初雛形，為了討伐無罪城的人，那些門派自然是想出了一堆正義的口號，藉著無罪城的規矩太無道德觀念，就將無罪城一方叫成了‘魔教’。其實多年來那些‘正教’裡死在無罪城的人都不是獨孤家殺的，都是他們自己和別的江湖門派之間的過節，獨孤家只是提供了一個場地而已。但因為獨孤家一向也懶得解釋，叫著叫著就真的被坐實了‘魔教’的稱號了。”
“從那一次討伐開始，獨孤家和支援獨孤家的門派還有正教各派都開始出現了大量的傷亡，而一旦有了傷亡後，彼此間的恩怨就再也說不清了。後面的故事就是純粹的仇上加仇，殺來殺去了。一直到了小單這一代，正教的人殺了除他以外的所有獨孤家的人，只有我勉強帶著他從無罪城裡逃出來了。”
一口氣說完了武林的幾百年歷史的莫悔肅給自己倒了杯茶潤了潤喉，而一旁聽了這麼大一段故事的萬思修臉色則是很複雜。
“原來，這就是江湖啊……”半天之後萬思修只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以前霧裡看花的時候總覺得很神秘又不可觸碰般高貴，聽你撥開雲霧地這麼一說，原來和家裡花壇裡拔都拔不幹淨的狗尾巴草是一樣的東西。”
“呵呵，思修你這個比喻可真有意思，我還以為你們這種讀書人說話都會文縐縐的。”
“這世俗天下也好，這江湖武林也好，就是為了一些人無聊的私慾，殺來殺去那麼多年了。”
“所以，我知道這一切後才會想要不顧一切地保護小單這孩子。他的資質比我還好，只要給他幾年時間他就會成為武林裡當之無愧的最強者，而江湖規矩一向強者為尊。我告訴他所有的這些真相，加上他天生無罪城繼承人的身份，只要他願意，就可以重新梳理這個為了最初這麼個破爛理由打打殺殺無數年的武林，終結各個門派間那根本名不副實的‘正教’和‘魔教’的分割。”
“那時候，只要小單願意給武林定個新的規矩，也許江湖在亂了百年之後就能安寧了。”
萬思修看著莫悔肅，他正以一種看著珍貴寶物的眼神看著遠處已經開始教蕭楓之武功的獨孤單，而此刻的萬思修終於明白，為何自己對於莫悔肅的感同身受是這樣的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