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萬思修依舊在他慣常喜歡的位置趴著，邊沐浴邊看遠處通衢城的風景。蕭楓之也依舊沒有通傳不請自來，只不過這一次他幹脆自己脫了衣服進了池子坐到了萬思修的身後。他的心情看上去很好，說這些話的時候笑容一直掛在臉上。
萬思修似乎沒聽見那樣，蕭楓之幹脆靠上去貼進對方的後背，又湊近對方耳邊說了句：“要不我們也就當這事就這麼算了好嗎？”
也難怪蕭楓之這兩日心情好，萬思修自那次幾乎說漏嘴後更小心注意不要提起他明白前世的事情，於是這一年來他再沒出過身體情況突然惡化的事情。加之想通後他已經抱著一種怎樣都好的心情，這一年來倒是又把體重養回來了一點，看起來好像比之前健康了一些。
對於萬思修的狀態，蕭楓之一向只敢往好的那面想，於是自欺欺人之下當然覺得現在情況甚好。加上更為重要的是他造了多年、心心念唸的索天閣終於在這兩天完工了，蕭楓之有信心無論萬思修的身體到底有沒有問題，藉助索天閣的幫助，他都能從普通人一躍而成為和他一樣的武林人士。
到時候只要萬思修能在引氣入體的時候完成一次脫胎換骨，什麼潛藏在他身上的隱疾都能一舉治癒。那樣的話，屆時壽命同蕭楓之一樣能向著幾百歲看齊的萬思修就不必在三十多歲就急著考慮傳宗接代的問題了。
“忘掉那些女人吧，她們怎麼配得上你。”
見萬思修沒有什麼動作，蕭楓之開始得寸進尺，仗著他自己肩寬手長，硬是從背後環過雙手蓋在萬思修的雙臂之上，又強勢地分開對方的手指交疊著扣在自己的掌心之下。而對於如此帶有侵略性的動作，萬思修只是轉過頭看了蕭楓之一眼，就繼續回頭望著他的通衢城了。
“都沒有記住過，又談什麼忘掉呢？不過這樣也好，你覺得她們配不上我，我覺得我配不上她們，彼此都記不住的話，也算是不要互相禍害。”
“至於你說的那個故事倒是聽起來不錯，改天我去下城區晃一圈，絕世不絕世另說，孤女想必不會太難。只要年齡合適，身體健康，帶回家裡來後就都一樣了。你覺得如果對方是個孤女的話，這算不算是樁公平交易，聽上去就不像是我為了要個孩子，仗著自己的身份強買強賣了？”
“思修，別說這種妄自菲薄的氣話！”蕭楓之的情緒透過他用力的手指一起摳進萬思修的掌心，然而這點疼痛卻依然引不起萬思修的反應，“這事磋磨到了今天難道還不夠你看清嗎？你既不適合娶親也沒有娶親的必要！”
蕭楓之私下裡慣常喜歡把萬思修困在自己懷裡說話，此時也並不例外。萬思修掙了幾下掙不開後幹脆想整個人轉過身面對蕭楓之，為了方便他動作，蕭楓之不甘地放開了他的雙手，於是萬思修帶著溫泉池水的溫濕指尖就這樣捧起了蕭楓之的臉頰。
蕭楓之看向眼前的萬思修，不同於幼時，此時的他因為姿勢和體型的緣故，高高抬起頭仰望著自己，他的眼神裡沒有記憶中身為長者的慈愛包容，也沒有這一輩子慣常見到的疏離謹慎。此刻的萬思修就像是個懵懂少年那樣全心全意地看著蕭楓之，眼裡的信任讓皇帝覺得他終於快要完全地擁有眼前這個人了。
“楓之，我今後什麼都由你。”
萬思修的聲音輕得就像四周輕輕蒸騰起的水汽那樣，稍不留神就散逸在周圍冰冷的空氣裡。好在蕭楓之習了武後耳聰目明，這樣動聽的話他當然是聽得一字不差，他按耐不住心中激動，一下子就將萬思修緊緊地抱在懷裡。
夜裡的相府四周沒有人也沒有動物，四周安靜到蕭楓之能聽見他們彼此的心跳聲，他們的姿勢讓他們臉頰相貼，萬思修剩下的那半句話就貼著耳廓傳進蕭楓之的腦海裡，明明也沒有多響，卻像是於無聲處聽驚雷。
“所以這次你就容我放肆一回，給自己留個後吧。”
萬思修沒有習過武的身體遠沒有蕭楓之那麼靈敏，但他還是聽清了近在咫尺的對方咬牙切齒努力剋制怒火的聲音。蕭楓之雙手握著萬思修的肩膀，重新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萬思修有些好奇地低頭看著對方的手，不明白對方是怎麼明明氣到手上青筋暴起，到他肩上的力道卻依舊讓他覺得和平常一樣溫柔的。
對著皇帝卻再也沒什麼心理負擔的萬思修，被自己剛剛的這個發現逗笑了，而本就一肚子悶氣的蕭楓之，在看見彷彿在嘲笑他無能為力的萬思修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從浴池裡起了身。
他們兩個就這樣沉默地對視著，一個一臉寒霜卻也只是握緊拳頭發洩，另一個明知為何會如此卻依舊一臉無所謂地愜意放鬆。最後還是蕭楓之先敗下陣來，咬牙切齒半天卻吐不出一個字來，終究在留後這種事上，他天生贏不過任何一個女人。
萬思修目送著蕭楓之冷哼一聲轉身離去，連同自己臉上無所謂的神情也一併變成了沮喪和無奈，他對於自己的未來無比悲觀，既找不到破局的方法，也看不見大家都能接受的結局，只是固執地想要一個生命的延續作為自己曾經存在於世的證明，也不管多少人到底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我們為什麼要再活一世呢？”因為四周沒人，所以萬思修可以正常地對著天空說出這句感嘆，“這輩子我們真的有活得比上次更好嗎？還是隻不過是……換一種痛法再互相折磨一遍呢？”
從那天以後蕭楓之沒再同萬思修談起這個話題，只是皇帝交給宰相的公務卻平白無故多了很多。以前尚還有點私人時間的萬思修，如今每天都要從睜開眼幹到最後只有回府洗漱就得就寢的地步。
但這樣公務繁忙的丞相要是白日打盹，明晃晃地當著皇帝的面偷懶卻又屁事沒有，醒來後不但自己這點時間該幹的那點事已經被皇帝幹完了，還有點心茶水候在一旁，生怕他渴了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