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思修回過頭,隔著屏風只能看見蕭楓之露出浴桶的半顆歪著的腦袋的影子,那看起來多少有點幼稚。但這種動作卻絲毫不妨礙對方是一個足夠成熟和睿智的領頭羊的事實,畢竟萬思修明白,他只是看著很小,實際早就有過當皇帝的經歷了。
關於自己已經知道了他們倆個都是重來一世的事情,萬思修一直在糾結著他到底要不要告訴蕭楓之。或者就算是說開了,他又要談點什麼。
畢竟一味去清算過去是誰欠了誰,好像也對於將來沒有什麼太大幫助。可是不說的話,難道就一直這麼憋下去嗎?萬思修也不是沒意識到自己這兩年的問題其實一直就卡在這裡,這堪稱心魔一樣的事情如果再繼續下去,對於他和蕭楓之來說,未嘗又不是一種新的折磨。
“楓之。”
“嗯?”
“你相信轉世重活嗎?”
這話彷彿觸發了蕭楓之身上的某個機關,他猛地從浴桶裡站起身,而萬思修那裡就聽見稀裡嘩啦的水聲一片。
“思修,你……你剛剛問我什麼?”
哪怕從聲音就能聽出蕭楓之對於這個問題有多抗拒,他怕得連聲音都在發抖。而萬思修其實也不遑多讓,當他想重複一遍剛剛自己的問題,卻發現自己張開了嘴卻發不出聲音。好像僅僅是一個問題就讓他耗空了自己今日體內積攢的所有能量,讓他從頭頂一直累到腳尖,再支撐不住坐姿的他只能慢慢癱倒在椅背上,眼神放空地盯著頭頂上的房梁。
“思修?”聽萬思修半天不出聲,蕭楓之的害怕又轉向了另一個方面,他急急忙忙地要從浴桶裡爬出來去看萬思修的狀態。
“我沒事,你接著洗吧。”在徹底放棄了那個問題之後,剛剛那種幾乎是沒頂式的疲憊感才悄然退去,萬思修又再一次獲得了自己身體和聲音的掌控權,“我是說你覺得王冀北還有重新活下去的可能嗎?”
這明明是他們剛剛已經討論過的問題,但萬思修臨時也想不出什麼別的糊弄過去的方法,只好把類似的問題再問一遍。不過好在就算一個人犯傻,但有另一個人願意配合的話,場面就不會顯得那麼尷尬。
“你既然說你能理解他,那我相信你的判斷,他這一次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那……要不要再去他家裡看看,他和他夫人那般恩愛,也許謝夫人能阻止他做傻事呢?”
“去,當然要去。他們倆人與我們有緣,何況他也算是救了莫大哥一命,而這次的事情說到底也是我們先開始的,於情於理我們都不能見死不救。他再犯傻,我們也得想法給他活下去的機會。”
總算揭過這一段的兩人一夜相安無事,然而長衡關上此刻已經翻了天了。蕭楓之隨手揮出的那點制人xue道的真氣經過一夜的流逝終於褪盡,那位倒黴的欽差大臣終於重新掌握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只不過欽差本人那個保持了一夜渾身血脈都僵直了的身體,加上和那一地屍體同處一室的惡心,還有對於抬手間就能將自己滅口的王冀北的恐懼,在他清晨恢複行動的那一瞬間全部混在一起成了一道催命符。他剛剛一腳跨出,整個身體就隨後軟倒在地,在渾身抽搐了幾下之後幹脆一命嗚呼。
而把被點了xue的欽差和一地屍體留在一個房間裡,自己去隔壁房間冥思苦想了一夜的王冀北,清晨推門看見的就是這位欽差咽氣的場面。
到了這一刻,王冀北所有的忠君愛國全部變成了一場空,誰能說他和整個欽差隊伍的全滅沒有一點關系?
原本他的私通敵國靠著他老丈人那一脈,以及王家在朝廷的人脈,說不定還能有轉圜的餘地。畢竟他從頭到底根本沒打算硬來,朝堂上總還是會有願意站在他這邊的清流派的。就算再不濟,他一人賠進去落個秋後問斬,看在王家這麼多代苦勞的份上,至少還能保住全家老小的安全。
可是如今,屠殺整個欽差隊伍的罪名誰擔當得起,王冀北就是再忠君愛國,也沒想過要讓家人跟著他一起陪葬。
“王遂,王遂!!”王冀北轉身出門叫來他的副將,也是從小生在王家絕對忠於他的自己人,他把對方帶到那個一片狼藉的房間裡,在人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前捂住對方的嘴巴。
“你找我們的人把這裡全部打掃幹淨,對外就說欽差大人今兒個一早起興帶著一眾手下微服私訪去了,決不能讓外人知道發生了什麼,長衡關你自己拿主意,寧國那邊短時間內不會攻過來的,總之這事能拖多久是多久。我回一趟家裡,一切等我回來再行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