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當這一輩子的蕭楓之表現得過於擅長讓天下太平時,萬思修自然不需要將兩人再捆綁在一起。這一次的蕭楓之對於萬思修來說,就像某個重要但不唯一的過客,他像普通人尊重上位者那樣尊敬他的地位,像商人對待重要的物品那樣小心他的安全,卻唯獨不像愛人對待愛人那樣回應他的心意。
天下鐘愛蕭楓之,蕭楓之鐘愛萬思修,萬思修則鐘愛天下。萬千生命插進了他們兩個人的故事裡,把他們的關系變成了一個奇怪的環。而一直在正向地追逐著這個環的蕭楓之,被迫看了十年萬思修轉身離去的背影。
而當蕭楓之選擇不顧天下死活,只自顧自地舔舐自己的傷口的時候,心懷天下的萬思修自己卻又送上門來了。到了這一刻蕭楓之終於想明白了他們倆個該如何相處,一切只需要他把那個環旋轉的方向倒過來就可以了。
“你說過要我放過你,我努力試過了,發現我根本做不到。本來,對於你難得求我一件事我卻做不到,我是會無比愧疚的,相信我,我現在也在恨著這個做不到的自己。可是我想了一想,我求過你那麼多次不要丟下我,你不也是一樣的做不到,就連剛才的你也一樣沒有正面回答我的請求不是嗎?所以啊,我的愧疚之情就沒有那麼深刻了。”
蕭楓之慢慢將嘴唇靠到萬思修的耳邊,用最輕柔的方式吻了吻他的耳垂,那觸之既走的溫柔力道並沒有讓萬思修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旖旎之情,相反的,他像是被蛇信舔了一口的青蛙一樣僵在了原地。
“你聽好了,我不在乎這個天下和天下人的死活,一點都不在乎,至於這個萬龍城本身,它於我而言,也只是一座高一點的牢籠而已。但我可以背負著他們繼續我的人生,許每一個人一段安樂的生活,給天下一座宏偉的帝都,這一切都只有一個前提——”
蕭楓之的雙手慢慢放開萬思修的肩膀,他的手指順著對方身體的輪廓過渡到了他的胸前,蕭楓之是真的長大了,大到他的身材終於可以正確地從身後將萬思修的軀體整個擁入懷中。蕭楓之本意是想剋制一下的,畢竟他說的話已經夠不友好了,不應該再用軀體上的行動來嚇壞對方了。
可是這樣的擁抱蕭楓之真的等待地太久了,久到了他已經用想象在靈魂裡刻印成了肌肉本能。
“從今往後的每一天,如果你還想要天下太平的話,那就要留在我身邊,一刻都不許離開。”
蕭楓之不自覺地開始用力,而萬思修自覺地感受到連骨頭都在發痛。
對不起,盡管蕭楓之的內心開始産生莫大的罪惡感,但和餘生都被丟下的恐懼相比,那種聲音又顯得微不足道。大概人生來就是如此自私而墮落,蕭楓之做不到給萬思修他想要的成全,他沒法想象兩人老死不相往來的未來。
萬思修閉上雙眼深吸一口冷氣,他怎麼會天真地以為自己已經成功地過了蕭楓之這道坎了。那可是對於自己所要之物,哪怕用盡一切手段都要到手的人,只不過曾經他的這個所要之物指的是天下,現在卻莫名其妙地成了他萬思修。
可是對於這樣的改變萬思修只是覺得惶恐而已,他是幹了什麼才值得未來帝王這樣的偏愛?若說萬思修對於蕭楓之來說有什麼特別的,那就是他是他信手拈來的世界裡唯一求而不得之物。這種勢在必得的執著加上童年時對於長輩和安穩生活的渴望扭曲在了一起,形成了他現在的這種病態式的索求。
在萬思修看來,蕭楓之只是病了,而他既是對方的病因,也是治療這種病的藥材。
可藥材是怎麼用來治病的呢?當然是放在火上慢慢煎熬,等他化開了、融盡了,成為了澆灌蕭楓之這棵帝王木的一捧甘霖之後,對方自然就會從這種病情裡痊癒的。而至於剩下的藥渣子,是丟棄在一旁不用還是碾碎了拿來肥田,那對於萬思修來說,也並無什麼太大的分別。
於是萬思修也看見了這個由天下、蕭楓之和他自己一同構成的圓環,而生意人思維的萬思修習慣性地用利益等價的思維來解讀這樣複雜的關系,天下太平是萬思修自身的渴求,蕭楓之是達成天下太平必須的手段,而他萬思修則是啟動手段所需要的代價。
“哼哼……”
萬思修哼唧了兩聲,不是在喊痛,而是哭笑不得下的無奈呻吟。生意人本該知道一切事物都需要代價,而天下太平這種尤其無價之物哪裡是普通的代價就能換來的東西。過去是他既要又要的天真妄想,但現在知道了也不算遲。
“我明白了,你放手吧,我要去做事了。”
是時候開始檢驗一個以求利為本能的商人,能為了天下人賠本到何種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