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萬思修同意蕭楓之的提議,那麼未來的皇帝的回憶裡就會有自己寄人籬下時曾經伺候“老師”換掉髒衣的場景。等這兩年蕭楓之對於萬思修最後僅剩的一點眷戀被時間磨完之後,可想而知這樣的場景,對於未來的皇帝來說是多麼地充滿侮辱意味。他萬思修就像是皇帝在年輕不懂事時吞下的那隻蒼蠅,只等著在皇帝大了以後被吐出來壓扁踩死再反複鞭屍。
可如果萬思修現在不同意,眼看著蕭楓之本人現在已經是在氣頭上了,一再忤逆的下場大概就是提早惹怒未來的帝王,讓他早一點疏遠自己這個沒用的老師。
但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萬思修只能兩害相較取其輕,他迅速地後退到房間角落,邊退邊迫不及待地準備扒掉身上那件髒了的罩衣。
“不用,太髒了你別碰,我自己換就可以。”
萬思修的動作很堅決,拒絕的語氣也很明確,只可惜他那件罩袍不怎麼配合。天下第一富的人家的大少爺,哪怕是本人喜歡低調隨便穿了件他覺得普通的衣服,那布料上面依然有著微微凸起的同色緞面繡。這會萬思修情急之下退得太靠牆角了,藥堂的偏僻房間裡的陳設太過一般,免不了有些尖銳之處勾住了緞面上的刺繡。
意識到不對的萬思修象徵性地掙動了幾下,但因為不得要領,反而把更多的絲線掛了上去,於是他罩衫半褪僵在那裡,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窘迫讓萬思修驀地臉紅了,不敢讓蕭楓之目睹他的狼狽樣子,他只好低下頭去暗自和那件該死的罩衫較勁,明明已經是要被燒掉的東西了,偏偏還死不瞑目非要在這一刻繼續為難萬思修。
“還是我來吧。”蕭楓之忍了一會,終於還是開了口。半大少年行動比聲音還要快,話還沒說完雙手已經搭在了萬思修的罩衫之上。他專注地低著頭,好像注意力全在那些已經被萬思修掙得亂了的絲線上,“別動。”
萬思修瞬間僵住身體,而各處的感官卻沒有停止動作,反而是意識到危險靠近後被放到最大。所以萬思修能清晰地感覺蕭楓之幫他把罩袍提起了一點點。
蕭楓之的眼睛盯著那團已經廢了的刺繡,雙手一點點用力,順著那處尖刺的長勢把那一團亂麻的絲線都捋了出來。隨後他用一隻手壓住一點那些刺繡,另一隻手才繼續幫萬思修重新將外袍脫下。
也不知是有意無意,蕭楓之按住刺繡的那隻手用了點力,於是他的指尖隔著層層衣物觸碰到了萬思修的脊背。剛剛還渾身僵硬的人,因為這一點點的觸碰渾身一震。
“你別過來!!”
萬思修在意識到不對的時候那句話已經出口了。這大概是源於死過一次的人的自我保護本能,沒有了周圍人群的眼光約束,萬思修逃得狼狽又堅決,人已經離蕭楓之幾步遠了,那件罩衣還半掛在身上,活像剛剛蕭楓之對他做了什麼不軌之事。
果然蕭楓之就像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一樣楞在那裡,手指還維持著張開的姿勢停留在半空,他看向萬思修的眼神裡有藏不住的悲哀。
此時距蕭楓之成功重生已經過了八年,在這八年裡,他一路小心翼翼努力討好,卻依舊入不了萬思修的眼。習武之人當然能分辨四周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而現在從萬思修那裡傳來的,僅僅只有恐懼。
可蕭楓之能合理合法地待在萬家的日子只剩兩年了,他不知道怎麼用兩年時間逆轉乾坤,說服一個此刻還畏懼著他的人,為了他再一次孤注一擲放棄一切。蕭楓之看著那個一身狼狽的萬思修,自己卻先紅了眼眶。
可惜萬思修並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注意蕭楓之的表情了,他也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本事把眼前的局面弄得一片亂七八糟,甚至他現在已經開始理解那一杯毒酒的必要性了,根本不知道應該從哪裡開始的收拾的萬思修索性決定破罐破摔。
“楓之,你還是先回去吧……”
聽吶,蕭楓之想的是對的,如今的萬思修讓他回去,兩年之後的他也必然只有一句請他離開。可是蕭楓之已經明白自己是離了萬思修就活不了的人了,所以一點也不想死的他開始拼命掙紮。
“我不走……我不會走的……憑什麼你一句話就讓我走?!”
“我——”“少主——”
萬思修的解釋被門外萬有年的聲音突然間打斷,已經開始漸漸獨當一面的未來萬家總管一臉慌慌張張不顧任何禮儀地闖進房間,眼睛紅腫明顯是哭過了的樣子。
“有年,你不在萬家待著過來這裡幹什麼?!”萬思修好像意識到了哪裡會出問題,問話的聲音裡帶著壓不住的顫抖。
“少主,您快回去看看吧,老爺……老爺他……今天一早……走了……”
“思修!!”
在萬有年悲傷的語氣裡也在等著那個記憶中的災難發生的蕭楓之,兩步並做一步沖到萬思修的身邊,好歹扶住了兩腿一軟就要跪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