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即使強如蕭楓之這種人,在偷偷摸摸幹的事情被心中在意的人發現後,都有那麼一段時間的大腦空白,於是既沒逃跑也沒解釋的蕭楓之就被萬思修一把抓住了手臂。
萬思修因為那個傷口直接撩開了蕭楓之的兩邊衣袖,看見蕭楓之左右手的上臂那裡還纏著繃帶的幾處部位後,他說話的聲音都跟著抖了。
“這兩年,你就是這麼放血養著這株草的嗎?!”
萬思修邊問邊抓過蕭楓之沒有現成傷口的那隻手號起脈來,這兩年因為刻苦鑽研那位名醫留下的醫書,萬思修在醫術上也算是到了略通之境。
果然一號之下,能感受到輕微的血虧脈象,但大概是因為他修習了武藝又自己拿了金瘡藥和繃帶正確包紮的原因,才沒有釀成什麼大禍。
“你是覺得你自己每天放這麼幾滴血不會有事嗎?你哪怕壯到像頭牛也禁不起這樣一直流血啊,何況你根本還沒長足,這樣下去身體虧空落下病根怎麼辦?!”
萬思修難得的過了兩年後又拿出這種老師教訓學生的口吻,蕭楓之低著頭默默挨訓,別說接話,連氣都不敢喘大聲了。然而萬思修雖然嘴上在說,手上卻也不停,他拿起一旁本就備好的藥和繃帶快速替蕭楓之那個最新的傷口止血包紮。
而直到此時,萬思修才有空開始檢討自身,歷來大人物身邊總是有人定期要請平安脈的,而蕭楓之身為未來天下的共主,恐怕也是沒有比他更大的大人物了。萬家也不是請不起各路名醫,甚至萬思修本人都可以定期替他號號脈,歸根結底只是因為萬家歷來沒有平安脈這種規矩,所以萬思修疏忽了。
可是萬家沒有這樣的規矩並不是萬思修可以疏忽的藉口,盡管有著二十年記憶可以借鑒,但這幾年裡萬思修簡直把未來皇帝養得亂七八糟,他都懷疑繼續這樣下去,都不用等到蕭楓之給他毒酒,他就快羞愧到拔劍自刎謝罪了。
萬思修看了眼剛剛情急之下被他放在桌上的那張紙,又看了看眼前這株暗紅色的怎麼看都邪門的草,他不明白蕭楓之是如何在短短兩年內變成現在這樣的。萬思修沒有想到那個之前還很可愛的孩子就這樣長大了,他更沒想到的是,蕭楓之會朝著他不喜歡的方向長大。
在萬思修的記憶裡,蕭楓之當然是無情的,但無情和邪惡並不是一回事。對於一位君王來說,無情是個很好的屬性,除了對於君王身邊的人有點不友好之外沒有任何缺點。君王無情說明天下眾人在他面前,無論是遠近親疏還是三教九流,他都能一視同仁地對待,然後做出對最多人最好的決定。
而邪惡就是另一回事了,若一位君王邪惡,那麼他做那些負面的決定的時候,並不是客觀地出於它對整個天下的必要性的考慮,而是源於他自己的主觀慾望。那樣的話,那些因君王邪惡而造下的殺孽因果,就要全部算在君王自己頭上了。
萬思修不知道手上這張紙上這些數目的軍火在這兩年間到底殺了多少人,但恐怕那個數目要遠高於他這兩年設的善堂裡救下的人的量。
“你老實告訴我,賣軍火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到底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蕭楓之就算再天才,萬思修也不信他能從十歲左右就自己搞出一整套完整的軍械製造流程來。但是除了每月例行的功課進度檢查以外,萬思修也是真的很久都沒管過蕭楓之的整個生活行程了,以至於現在想要回想到底是哪個人鑽了空子,跑到蕭楓之跟前蠱惑他做了這些邪門事情的時候,萬思修的腦子裡沒有任何人選。
但是不出萬思修意料的,這種直白的審問方法肯定是對蕭楓之沒用的。如今已經十二歲的蕭楓之身體已經有點開始發育抽條了,習武也略有小成的他不光長了高度,胸和肩膀也漸漸壯實起來。與他的身體一起見長的,當然也有更成熟的面孔和日漸透出的氣勢,想當然的,在不服管教這點上,比起同齡人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現在的蕭楓之盡管臉上是一副認錯的表情,但嘴巴依舊閉得很牢。於是萬思修只能試圖曉之以理,現在他那副即使氣到變了臉色卻依舊小心斟酌用詞的樣子,倒是有了點記憶裡臣下給君王諫言時的樣子了。
“楓之,你聽我說,軍火這種東西不是不應該有,大家都要有自保的能力這是沒有錯的。可是如今天下是兩強相爭的局面,而現在兩邊都私下派人來和萬家接觸,可見你是兩家都賣了。你這樣做難道不就是在提油救火,直接讓雙方的戰爭沖突和人員傷亡進一步加劇嗎?”
“我明白,萬師,我有我這麼做的理由。”
好訊息是蕭楓之的雛鳥情節似乎還剩一點,所以他多少回應了萬思修的質問;壞訊息是那種情節恐怕也剩的不多了,所以即使回應了也和沒有回應一樣。
“你再有理由也不能這麼做!!”萬思修氣到對著蕭楓之用了命令的口吻,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可以接受的極限,哪怕因此被未來皇帝記恨地算上一筆,萬思修依舊還是要這麼說。
“之前你還說要多做功德,賣殺人的武器這樣造孽的事情是在做哪門子的功德?!楓之,蕭氏一族的男丁已經只剩你一個了,你難道真的想要斷子絕孫命嗎?你這樣做這種大不孝的事情,蕭氏列位先皇又怎麼會庇佑你!”
萬思修說得慷慨激昂,但是蕭楓之卻依舊不發一語,萬思修不得不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自己內心湧上來的那股煩躁情緒。
在萬思修的那段記憶裡,蕭楓之是沒有叛逆期的,他從小就心智成熟遠超一般小孩,於是自然也不屑其他小孩那些,因為想要彰顯自己剛長成的自我意識而做出的、為了反對而反對的幼稚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