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天紀秋穿得齊整,臉色卻比之前熬了幾個通宵的時候還要糟糕,oega面色蒼白,神情憔悴,透著一股彷彿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疲憊。
“師兄,”邵雨華沖他招了招手,“早上好!”
紀秋這才注意到這位年輕的小師弟:“雨華,今天來這麼早?”
“基地那邊傳了最新的資料過來,”邵雨華看著他,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小李打電話給我那會才五點,我也睡不著了,就幹脆早點來幹活,而且小李說這次的資料也——”
話音戛然而止,邵雨華張著嘴,對著紀秋投來的警告目光愣了幾秒,這才遲鈍地察覺到他們身後還跟著位沒見過的apha,身形高大,面容俊朗,一身黑色西服筆挺利落,光是站在那就已經散發著不容忽視的存在感,邵雨華不明白自己剛才怎麼會沒注意到這個人。
“資料的事到實驗室再說。”紀秋的聲音很低,和他注視著自己的眼神一樣,透著一股寒意,“保密條例白學了?”
邵雨華心虛地吐了吐舌頭,轉頭瞟了一眼那位apha,而對方像沒聽到紀秋的斥責一般,朝他微微一笑。
“我的新保鏢。”紀秋言簡意賅地說。
“又換人了啊,”前面就是大樓正門,進出都必須刷特製的身份卡,邵雨華嘟囔著在褲兜裡掏來掏去,“在研究院也沒必要整天跟著吧……而且這樓他能進嗎?”
王國第一科學研究院裡雖然也有不少普通專案,但他們所在的二號實驗樓保密級別是最高的,24小時都有現役軍人駐守不說,其中不少區域還需要額外的通行碼,因此就算是紀家聘請的貼身保鏢,也不足以拿到最低的保密級別,於是理所當然地,新來的apha保鏢也如之前所有前任那樣被留在了樓外。
“保密等級低的無關人員就不要進去了。”進門前,邵雨華聽見紀秋語氣生硬地對apha說。
他師兄討厭保鏢是出了名的,這樣的態度也並不是第一次見,但不知是不是錯覺,邵雨華總覺得今天的紀秋比起平時更加陰鬱焦躁。
想到早晨收到的資料,他不由得在心裡哀嚎一聲,有些魂不守舍地刷了卡,與紀秋並肩穿過大廳邁進電梯,隨著自動門緩緩閉合,那位黑衣保鏢的身影也被逐漸遮掩,看不見了。
現在邵雨華有點羨慕他了。
“這次的資料怎麼了?”果然,電梯剛開始上行,紀秋就開了口。
邵雨華偷偷嚥了下唾沫,從揹包裡掏出他的筆記本,翻到早上聽電話時記下的幾組關鍵資料那頁,默不作聲地遞過去。
而彷彿已有所預感似的,紀秋平靜地盯了他幾秒鐘,才伸手接過筆記本,低頭翻看起來。
他臉上照舊是沒什麼表情,但無限漫延的沉默宛如一團正在醞釀中的超級雷暴,盤旋在轎廂狹窄的空間裡,不知何時就會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資料如此直白易懂,宣告他們又一次的失敗。
邵雨華心裡發緊,垂下頭不敢再看紀秋的臉,餘光裡只有oega抓著筆記本的修長手指,宛如嶙峋石塊一般僵硬地支起,在本子封皮上抓出幾道顯眼的皺褶。
每到這個時候,邵雨華才會真正意識到,不同於貴族圈子裡那些隱秘的流言蜚語,紀秋身上確實流著紀家的血脈。
他的家族本就與紀家多有來往,但邵雨華作為無法繼承家業和封號的beta,一向半遊離在貴族們的社交圈外,按自己喜好活得自由自在,在被導師引薦進“星火”專案後,才得以與紀秋結識。
實驗室裡的紀秋是他的師兄,王國腺體領域公認的天才和專案領頭人,嚴厲冷淡,要求極高——貴族裡某些知曉少許內情的好事者言辭模糊地猜測他的身世,稱他為紀家最大的醜聞,而邵雨華曾於宮廷宴會上遠遠一瞥到的,身著盛裝舉止優雅的紀家oega,比起實驗室裡出色得幾乎變成母校傳說的師兄,則更像個虛假的影子。
與他共事久了,除去一茬又一茬不停換的貼身保鏢,其實邵雨華會常常忘記紀秋的貴族身份和背後令人膽寒的家族勢力,直到此時此刻。
“師兄你別急,總能找當量值的。”他低聲說。
紀秋合上皺巴巴的筆記本,抬眼與邵雨華對視一眼,竟然很輕地笑了笑。他的眼角有些微的發紅,棕色瞳仁幽深清澈,玻璃般折射出些許微光,彷彿一隻被塞滿了悲傷苦楚的布偶娃娃,心如刀絞,痛苦難耐,卻又無一絲涕淚可流。
電梯突兀地發出一聲“叮”的提示音,邵雨華嚇了一跳,習慣性地轉頭去摁開門鍵,聽見他師兄囈語似的聲音從身後飄過來:
“可是,已經……快要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