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忽然想起一件小事,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是在她離開安城前往月城的前一夜,她攏著黑色的披風,坐在高高的城牆,披風的下襬流動著的是金色的流雲紋。
那時候,木兮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言念已經三日三夜未眠,三重深衣擋不住冬夜的冷瑟,腰間鬆鬆束著屬於她的流雲令。鬆開的頭冠束不住漆黑的長髮,於是都垂墜在了腰下,微微卷曲的髮尾。
那個晚上,他們都沒有睡,望著同一片夜空,那是木兮最喜歡的夜晚,有著滿天繁星的,星星點點的璀璨光芒如同天空乍破,星子傾瀉而下,落了滿樹輝煌。
一個人不知道兩個人的感情如何再繼續下去;一個人幻想著兩個人的未來。
或許,從那個夜晚開始,他們就錯過了彼此。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那兩人似乎在較勁般,誰也沒有先行離開,甚至一動未動。
最終,言念睜開了眼睛,滿眼的癲狂與痴情再也藏不住。
他從沒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如同漫天的墨色黑雲之中,醞釀著某種強烈情緒,那彷彿是他最後的防線,只要輕輕一推就能全盤崩塌。
木兮有點心悸,於是轉身跑著離去了。
繞過丹崖山,他的身影終於是被拋在了後頭。漆黑夜色中,無人瞧見她已微微泛紅的眼眶,也無人聽見那砰砰作響的心跳聲。
望著遠遠離去的背影,言唸的眼神恢復了平日裡的平靜與冷淡,帶著一種超脫的漠然,又略帶一絲殺氣,然而這股殺氣被很好的隱藏,只餘一份冷冽的蕭瑟。
在木兮看不見的地方,言念從來都是那個殺伐決斷的鬼域之主,幽冥大人。
誰家鳴曲燈花瘦,明也幽幽。暗也幽幽,燭影搖紅韻滿樓。此情無計成追憶,留也揪揪。去也揪揪,莫問何年心上秋。
木窗前點著的一盞如豆青燈,照見了院外池中的枯荷。
今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驚喜閣內,盈盈一雙杏狀眼,波光瀲灩,幾多柔情。杏眸的主人木兮眼神遊離,不知在想些什麼,她終究是無法釋懷自己曾遭受的正遭受的痛苦,那場在月城的大火,一直燒到了今天,雖是自己的選擇,終究因言念而起。
木兮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麼聖人,她怕疼,怕苦,怕被背叛,怕很多很多東西,如同這世間普普通通的人間大眾一般,有著喜怒哀樂,是活生生的人,即便成了仙,也無法去改變那些早在人間就已經被定格在骨子裡的性情。
說到底,曾經她妥協,她委曲求全,是因為她愛得比言念要多要深。而如今的不願再續前緣,也只是不夠愛了而已。
日復一日的夢魘,足以讓愛漸漸消磨。
木兮仍舊放不下,卻也不想撿起來了。
也不知何時,幽冥大人悄悄離去了,如同他來時一般,木兮均不知情,只是在慢悠悠的歲月中,不再發覺那如有實質的目光,貪婪地一遍一遍打量著自己,如同野獸盯住了食物一般。
不再成為食物的木兮表示心情舒暢,只是這噩夢本來已經很久沒犯了,這次一見噩夢的男主角,又反覆了起來,弄得整個人憔悴極了。
“這個沒有辦法根治嗎?”
羲和看著小臉慘白的木兮,關切問道。
“沒有,只能用時間慢慢將其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