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是以,當半睡半醒的師攸寧閉著眼伸爪扒拉來扒拉去,沒有『摸』著往日裡溫熱的軀體時,抱著被子滾了滾,不大開心的坐了起來。
被褥裡是涼的,寧宴清應當起身好一會兒了,可是這大半夜的,能去哪?
照道理,夫君大晚上的溜下床,九成九與桃『色』新聞能扯上點邊,可師攸寧知道寧宴清素來不好女『色』。
恩,自己是個例外,那麼……
同一時間,恭親王府內。
十三年的浩長歲月,恭親王寧書便是在這處僻靜幽密的書房中度過的。
四千多個日夜,良心的詰問讓他成了眼前乾枯瘦弱的老者,而如今,星夜來此的青年,反倒讓他長舒了一口氣。
終於到了還債的時候,他想,有時候,活命比死亡更可怕。
寧宴清也不叫起,只繞過青石地板上的寧書,在這書房中迤邐而行環視打量,看到書案及書架上成摞成摞的佛經時,寒涼的眸子蘊著譏誚:“皇叔這些年深居簡出,原來是信了佛門。”
說著,他轉身移歩走到不知是激動還是驚懼,只乾瘦的身軀顫慄不已的寧書面前,白日裡文質冰玉的面龐寒意森森:“只是不知道,西方極樂世界,收不收背信棄義,不忠不義,不孝不悌之人?!”
“宴清……,這些我都認,都認……”寧書低低的祈求:““你殺了我吧!”
他抬頭望著眼前若神邸般挺拔尊貴的青年,他上一次見他,眼前人還只是個八歲的孩童,如今,他能長成這般人才,總算讓他對太子兄長的愧疚稍稍淺了有些。
“若是一心求死,這十三年來夠你死上千百次,既然已經苟且偷生到我找了來,又何必再惺惺作態!”寧宴清恨的咬牙切齒。
他迅疾如雷電的抬臂,一掌將恭親王打的仰倒在地:“當年我父貴為大燕皇太子,你不過是個冷宮棄妃之子,若無我父之庇護,你早被宮人們虐待致死,父親教你習文練武,貼補你錢財人力,你是怎麼回報他的?”
怎麼回報的?
寧書癱軟在地,先文德太子,那樣一個高貴溫和的人啊,明明生在皇宮這最藏汙納垢之地,卻生就一副佛陀之心,可惜親弟弟利用他的信任『逼』宮稱帝,而自己這個一直被他庇護著的人,明明知道了真相,卻畏懼如今隆慶帝的威脅而懦弱的退避一隅,他該死!
若是一切可以從來,他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可是這世上最求不得的,便是華髮轉青絲,朽木再成春!
寧宴清將寧書的面『色』變幻,或追悔或狠戾的神情收入眼底,知道自己的一番疾言厲『色』已經起到了效果,語氣便緩和了些許,又道:“你知道麼,如今本殿下,是這大燕的丞相,寧鎮最倚重之人。”
“不是……,徐長庚?”寧書驚詫道。
他這些年來深居簡出,近幾年更是連宮宴都從不曾出席,又哪裡知道眼前的寧宴清隱藏身份,就盤踞在隆慶帝這個大仇敵的眼皮子底下,只隱約聽說過近年來有個寒門出身的青年很能幹,也很得隆慶帝的青睞,原來竟是寧宴清!
枉費隆慶帝心狠手毒,竟不知要他命之人近在咫尺,寧書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先文德太子若不那麼仁厚,或者說有眼前人三成的城府,又何至於讓人將東宮付之一炬!
寧宴清將寧書的猶疑驚懼收在眼底,他淡淡一笑道:“徐長庚便是寧宴清,皇叔耳目閉塞至此,也是該出山活動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