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淚忽地從眼角滑落：“肖越，你知道嗎？爺爺雖然從來不提起姑姑……可他房裡卻有一幅誰都不能看的畫像……我有一次偷偷看到過……那裡寫著愛女安月盈小樣……若他能夠稍微軟一些……或許、或許……便不會成天人相隔……終生再不得相見的局面罷……肖越，如果可以……放棄、放棄報仇罷……我想，這也是……是……爺爺的願望……”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氣息幾不可聞，方曉越將她抱得更緊些，而眼中有淚：“安若，你給我撐下去，你若不答應我，我也絕不答應你！”
我苦笑，他和司浩淼這兩個曾經的知己，性格可真是相似。就連妥協都如此的惡狠狠，只能用威脅來達成。
我鼻子酸澀，轉頭不忍再看他們如今的情形。忽地發現，司浩淼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到我身邊，似乎想要伸手抱我，但在碰到我的目光時又將手縮了回去。我拉住他的手，將頭貼在他心口處。
他的身子驀然軟下來，緊緊抱住我，忽在我耳邊低聲道了句：“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
我心神一震，反手抱住他的背，一直繃著的神經終於軟化下來，可心情卻無半分好轉，不過已然不是因為他。
為什麼，人們總是這樣，到最後一刻時，才發現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呢？無論如何，我不希望我們也變成這樣。
“安若，我對你說的話並非騙你的。你對我來說，的確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方曉越的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卻不敢看她的眼睛，“只不過……”
他的話被安若柔聲打斷：“我知道……我在你心中不可替代，可終究……你愛的人並不是我……我早就猜到……卻從我拿到那珍珠耳環那一刻才敢確信……”
“是我疏忽了……“他聲音有些哽咽，“還是我告訴你，首飾只是累贅，只會束縛你的行動，又怎會特意買珍珠耳環給你……對不起，我雖未騙你，卻隱瞞你良多……”
“沒關係……”她搖搖頭，“我和你錯過那麼多年……怎能要求你和我一般對原來的記憶……念念不忘……”
“你……”方曉越愕然看她，“你早就……原來你那個名字，是這個意思……”
江湖夜雨十年燈。
我在她記憶裡看到，十年這個名字，並非她之前的代號，而是她遇到方曉越之後才開始用的。她為自己取這個名字，其實是為了銘記他們曾錯過的這十年罷。
然此刻她卻搖頭，不再提及此事，只道，“肖越，對不起……答應你的事情……我可能做不到了……”她頓了頓，卻又笑了，只不過那笑容看起來苦澀萬分，“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定然能夠將安然山莊重新發揚光大……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不，你可以的，我絕不會讓你死的！”方曉越忽然抱著她一躍而起，衝出了司府，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門外。
我本想追過去，卻被司浩淼拉住。
他目中帶著哀傷淒涼：“給他們些最後單獨相處的時間罷。”
我動了動唇想說什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的傷勢，她能撐到現在也是我給她的力量在勉力維持罷了。
那一劍正中心臟。
我想哭，卻怎麼哭不出來，無力感滲透進四肢百骸，“我想做的事情，終究什麼都做不成。”
“不，你救了我爹，救了我，也救了方曉越。”他視線淡淡移向渺遠的天際，輕輕地嘆了口氣，“我想，他會懂的。”
不知方曉越是否注意到，直到最後，安若還是叫他肖越。或許，她心中從來都沒有安然的外孫、她的表哥方曉越，只有當年的那個孤寂淡漠的小師弟肖越。
但，再也回不去了。
門裡門外，果真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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