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越沒想到我反而惡人先發威,哭笑不得,指了指身後的落英閣:“我本就住在此處,並未亂晃。夜深無眠,想著出來賞月飲酒,見到你們路過,才有此一問,不料倒是攪了你們的正事,抱歉。”
我有些囧地摸了摸鼻子,我這火的確發的有些沒有道理。聽他這麼說,我才注意到他身前的石桌上倒真擺了個酒壺,此刻月色正濃,他倒真是好興致。
左右我的睡意已然因剛才之事消散了不少,便拉了司浩淼在他對面石凳上坐下:“長夜漫漫,一人飲酒太過無聊,不如我們陪你喝幾杯?”
他笑道:“求之不得。”隨手拿過桌上酒杯倒了兩杯酒遞給我們。司浩淼接過嗅了嗅,眉頭微微上挑,語帶調笑,“相思釀?深夜卻喝這麼濃烈的酒,你是要借酒抒情呢,還是要借酒澆愁?不知是誰能得我們方大公子青睞,相思至此?”
我不懂酒,只知這酒聞來香甜中帶著辛辣,入喉甜膩中有有些微苦澀,倒真應了這相思之名。驀然想起一首詞,不由念道,”幽夢影成疊,尺素箋成灰,為君獨*立至中宵。從別以後,幾回夢縹緲,執手若無,淚濺花上。落霞亦緘言,孤鶩亦無語,雕闌曲處,四望意茫茫。”
方曉越微微愣了一瞬,方勉強笑道:“何來相思之說?只不過隨身只帶了這麼幾壺相思釀,此刻拿來聊以遣懷罷了。”他雖如此說,眉間卻隱隱有些愁緒,倒真像是在思念某個人。
他這形貌我看得真切,玩心頓起,雙手往他胸前伸去,色眯眯道:“給我看看你的心,看看你所言是否屬實?”
方曉越眨巴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沒明白我什麼意思,而待回過神來,臉色忽地變得通紅,急急地往後退,雙手護胸道:“不可。”
難得他一個溫潤君子被我嚇成這般模樣,我心頭大樂,纏著他不依不饒道:“給我看看嘛,看一下就好。”他不肯四處躲避,我追在他身後跑,若有人看到這一幕,定然會覺得我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司浩淼嘴角微帶笑意地由著我鬧,並不阻止。
待我鬧得夠了,氣喘吁吁地坐回他身側,看到這這般模樣,方好奇道:“以往每次我與其他男子有過多接觸,你都會生氣,今日怎麼反倒這麼怡然自得?”
“朋友妻不可戲,我信曉越不會對你有任何不軌之心。既然信他又有什麼可生氣的?”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方曉越的神色變得有些怔忪,看了他一會,忽地嘆了口氣,對他舉起酒杯道:“得知己如此,可謂生平一大快事。”
兩人舉杯對飲,我看得心頭感動。
對飲了幾杯後,或許是因為酒精作用,或許是因為司浩淼剛剛那番話觸動了心神,方曉越漸漸放鬆了心神,主動對我們提起剛才的話題:“你們猜的沒錯,我深夜無眠,確是因為思念一個女子。”
“哦?”我興致頓起,追問道,“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其實,我與她不過兩面之緣。”他輕聲開口,語帶失落,“我甚至不知她真正名姓,從何處來,身份為何。但自那日起,她的身影便深深刻在我心中,不曾有一日忘卻。”
他遇見那女子是在煙花三月,江南煙雨中。
他印象中,那一日下著濛濛細雨,天地間似乎陷入一片空濛之中。他撐著傘獨自一人走在小巷中,卻忽地見一抹身形翩躚而過,而他抬眼只見到她衣袂翩然,眼波如媚。他還未回過神來,忽地被那女子握住手中油紙傘,原地打了個旋,傘面正朝著她剛才奔來的方向,而女子緊緊依偎在他懷中。
他隱約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她的衣衫和髮髻均是半溼,此刻緊緊貼在他身上的女子輪廓十分明顯。他有些侷促地想要推開她,卻聽她低聲懇求道:“幫幫我。”抬起的水眸中遍是哀求,而女子樣貌卻是他從未見過的精緻動人。
他聽到身後巷子裡腳步聲紛至沓來,不停有人嚷嚷著:“抓住她!抓住她!”瞬間明白了這女子這般舉動為何。雖不知這些人為何要追她,他卻依舊是不加遲疑地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袍遮住女子的衣衫,再將女子抱得更緊了些,拿傘將她的半身遮得嚴嚴實實。
那些追來的人的目光從這對緊緊相擁的男女掠過,見女子所穿衣衫並非他們要找的顏色,便又匆匆而過,走前還語帶戲謔道,“懷安民風竟開放至此?”
聽得他們腳步聲漸漸遠去,女子才從他懷中探出頭來,深深看了他一眼,對他道:“多謝,日後若有機會定當報答。”旋即不做遲疑轉身離去,而他甚至未來得及開口說出一句,“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她便已然消失在他視線中,身上甚至還披著他的外袍。
這本是他平淡無奇生活中一段小插曲,他也並未放在心上,卻不想三日後他再次遇到她。
這次,他應邀參加懷安的一次詩會,卻在詩會上百無聊賴到極致。
他本以為這詩會該是有才之士雲集,定會佳作迭出,大飽眼福。卻不料來參加多是迂腐平庸卻又自負甚高之輩,這詩會簡直成了他們抒發鬱郁不得志的場所。更有甚者,不少貴公子,強作附庸風雅,做出的詩毫無韻味可言。但礙於他們身份卻還得恭維一句,好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