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魔界的途中,司浩淼一反常態,沉默不語,只用一種玩味和探尋的目光時刻盯著我,讓我心裡不住地發毛,卻又不好發作。真不明白我們去魔界為紫菀找尋藥物,他幹嘛非要跟著,實在忍不住問他,他卻輕飄飄回我一句:“本少爺自有道理。”言語間分辨不出喜惡。
“魔界兇險萬分,你一個人類,又自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何必跟著我們涉險?”我嘗試同他分析利弊,以讓他打消跟我們去魔界的心思,他卻冷哼一聲,斜睨吳源一眼:“難道他就不是人類?”
“他是人類沒錯,可他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啊。”
他理直氣壯道:“那又如何?本少爺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我狐疑道:“你有什麼非去不可的理由?我怎不知?”
“你是我什麼人,怎會事事皆知?”他言語間處處帶刺,說他反感我罷,卻又死乞白賴地跟來趕都趕不走,說不反感罷,卻又處處給我找不痛快。我心知他是對我隱瞞自己是妖一事耿耿於懷,訕笑道:“罷了罷了,你愛去哪裡便去哪裡罷,死活也與我無關。”我可不想因為和司浩淼一言不合,鬥嘴吵鬧之下使得燮涯忍無可忍,把我們給趕下他幻化出來的據說可以不受魔界結界影響的烏篷船。
“你就這麼希望本少爺死?“他的臉色卻更不好看了,灰濛濛的一片,我簡直是欲哭無淚,“順著你說不是,不順著你說也不是,大少爺您到底想怎樣?”
他不答,只抱臂倚著船艙的柱子打量我:“我本以為妖怪之屬無不像浣紗那般嬌俏動人,惑人心智。不曾想妖中亦有像你這般醜陋之輩,真是大大顛覆了本少爺對妖的認知。”
“那是你孤陋寡聞、淺薄無知。”我從鼻子裡冷哼一聲,不欲再跟他爭論美醜,他如此膚淺到只看表象之人,我已經不打算說服他接受“美醜不在表面而在內心”這番言論了。尋思著既然他如此愛美惡醜,我就故意頂著這張醜陋至極的臉在他面前晃,非把他噁心得吃不下飯不可。
可本小妖卻忘記了他早就對這張臉有了免疫力,無論我晃悠多少遍,他該幹嘛還幹嘛,“本少爺此前竟全然未曾發覺你非人類,讓你一個妖怪在我府中當燒火丫鬟,著實是屈就了。”話雖如此,他眼底卻看不到絲毫愧疚的成分,與其說他於心有愧,倒不如說他在冷嘲熱諷。
我假作聽不出他的用意,輕飄飄道:“怎麼?良心發現想跟我賠禮道歉?”
他似笑非笑地看我:“我為何要跟你賠禮道歉?我倒想問問你,好好的妖怪不做,卻混入我府中意欲何為?”
“原因我不是早告訴你了嗎?”我翻了個白眼,“自然是為了……”
話說到一半,我猛然瞪大眼,慘了!慘了慘了慘了!我早把南宮思悠這姑娘忘到九霄雲外了!若她還心心念念地等著我給她覓回這如意郎君,我豈不是害苦了她?這可怎麼辦才好?這誆騙人類一條不知會不會被天上的仙人在功德簿上記上一筆?
我不由垮下一張臉,默默蹲在船頭,沒了閒情逸致同司浩淼鬥嘴。
司浩淼見我說著說著突然臉色突變,一個人躲到一邊,眉角抽了抽:“你又在發什麼瘋?”
本小妖本就在自怨自艾,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頓時其不打一處來,氣沖沖地站起身,濃眉倒豎,不管不顧地數落起他來:“都是你不好,若非你這個大少爺眼光獨特,好好的大家閨秀不喜歡,偏偏愛上一風塵女子,哦,不對,一狐妖,我又怎會多管閒事去幫她?若非你好好的司府大少爺不當,偏偏要當個逃犯不說還拉上我,我又怎會忘記允諾她之事,害我失信於人?!歸根結底就是你的錯,是你害我*日後要無家可歸!”
他被我一番話吼得愣了愣,船艙裡的燮涯、辛離和船尾的吳源也都看了過來。
我怒氣衝衝下,司浩淼不僅沒被我嚇跑,反倒莫名其妙地笑了:“本少爺有必要糾正你幾個錯誤,其一,我並未愛上浣紗,她不過是我紅塵中一知己罷了;其二,我不過是離家出走,並非逃犯;其三,我拉你出來是真,可我半途曾讓你離開,是你自己非要跟了來;其四,你失信他人是你自己過錯,又與本少爺何干?我對你口中的她毫不知情,更不知你混入我府中所謂何事,而今出了問題,你卻遷怒他人,這便是你所說的內心美?”
他一字一句條理分明,絲毫不亂,而言語間更是擺明了幸災樂禍。
我懵了懵:“你不愛浣紗?不愛她為何還想要娶她?”我對他此言頗為困惑,一時倒忘記了要反駁。
“不過做戲罷了。”他坐到船頭,雙腳擦著水面而過,而那水中影影綽綽,不時浮現出一個個看不出形貌的鬼影來,頗為瘮人,他卻像是沒看到似的,“我早料到我爹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