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離兀自出神中,不知在想些什麼,聽見他問,下意識答道:“對啊,十多年前,她女扮男裝時穿過的。”
“你們不出離境閣,當不至要女扮男裝才是,為何……?”他這話說的巧妙,既稍作試探又像是無意中問出,水境並未起疑,只當他單純好奇,告知他原委。
十三年前,傳言仍處於鼎盛時期,每日有不少人來此叩拜求她們解憂,日日夜夜,擾得她們不得安寧,即使她們可以無視之,心中卻依舊會有不忍。水境和辛離不勝煩擾,想著眼不見心不煩,便計劃著離開離境閣去外面走走。
但兩人樣貌在湖水抽乾之時已被不少人親眼目睹過,她們為了掩人耳目只得改換形貌女扮男裝。但出離境閣沒多久,便遇上了人間中秋佳節。辛離因為貪戀人世美景,加之人多眼雜,便這麼與水境走失。
想著水境定然會循著氣息找到自己,辛離不以為意地繼續閒逛,可不料時間過了一月之久,水境仍未出現在她面前。她這才著急,使出搜尋之法妄圖找到她的下落卻一無所獲。無奈之下,她只得返回離境閣。她本以為水境性子沉穩又不喜聒噪必然早回了離境閣內等著自己,還預備挨她一頓責罵,卻沒想到水境並不在閣內。她在閣內等了一年,期間不斷搜尋水境的下落卻始終徒勞無功。
我聽她敘述覺得奇怪。我細細觀察過她們生活的每段時光,的確有辛離離開前和一月後回來的記憶,但並沒有她離開那一月內的記憶。也有她獨自一人在離境閣等待的記憶,可沒有水境離開那一年的記憶。
難道說,我看到的只是她們和離境閣有關的這部分記憶?因為無論是兩人之一的誰構造了這幻境,我看到的記憶都應當不止如此。這又是為何?
“水境回來已是一年之後的霜降時分。那一年去了何處,她卻不肯詳細告訴我,只說出了些意外被困在一個無法聯絡我的地方……”想到那段不開心的記憶,她眼神變得失落了些,但轉瞬語調又歡快起來, “不過,這都過去了……我穿回來的那身男裝早就不知扔到何處了,水鏡卻愛惜這衣服愛惜得緊,怎樣都不肯丟。不過,還好她留著,不然今日*你可要出糗了。”
她笑嘻嘻說完卻見吳眠神色恍惚不已,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怎麼了?”
他卻愣愣地抓住她的手,目光不知看向哪裡,喃喃道:“原來如此。”
辛離的臉微微紅了紅,輕輕掙開他的手:“什麼原來如此?”
吳眠這才回神,看了看自己的手和她紅潤的臉頰道了句:“抱歉,在下一時失禮了。”
“無妨。”辛離輕輕搖了搖頭,沉默地握了自己的手一會。想到什麼似的又補充了句,“待你回去換了衣服,便將這衣服送回給我罷,我得趁水鏡發現前還回去,不然她又該罵我了。”
吳源輕笑:“她如何會捨得罵你?”
“那倒也是,她雖然看起來兇,每次都說要罰我,卻從來都沒有實施過。不過,我還是不想惹她生氣……待你方便之時,還是儘快把這衣服還我吧。”
吳眠看向衣上的淡色紋路淡淡道:“這是自然。”
可他雖嘴上這麼說,卻並未這麼做。不僅如此,他在換了衣衫後還直接拿著那衣服找上了水境。
水境沒有想過,他會在深夜橫衝直撞直接衝進她房內,以至於執筆的手一筆劃歪毀了一幅精心描摹的畫作。她微微嘆口氣,擱下手中的筆,抬眼看他:“有事?”
滿室燭火通明,他將那衣衫在她面前抖開,眼睛卻死死地盯著她的臉,生怕錯漏任何一個細節一般。水境的神色在衣衫抖開的那一瞬間變了變,卻並未太過失態,只冷眼看他:“這衣服怎會在你這裡?”
“所以,這衣服真的是你的?”
水境似乎這才想起之前辛離匆匆忙忙、鬼鬼祟祟從這房內出去,想通原委後她嘆了口氣,波瀾不驚地看他:“那又如何?”
“你問我那又如何……”他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難怪你一直躲著我,我起初以為是因為我的威脅讓你對我反感,不願和我多做接觸,直到我看見這件衣服我才明白你躲著我的真正原因。你真打算把我當成一個陌生人對待?”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水境淡漠地看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相對於吳眠的激動,她顯得過於平靜,“我雖應允你進離境閣,卻沒準許你隨隨便便闖入我的房間。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僭越了些麼?”
“澹臺竟!師父!你還要騙我到何時?”他將衣服甩在案几上,案上的墨沾染在衣服上,瞬間添了幾朵濃黑的墨點,水境眼睫顫了顫,卻轉移視線當做沒看見,“我不認識你口中的澹臺竟是誰,你怕是認錯人了罷。我可以當做今日之事不曾發生過,但請你立刻從我房內出去!”
“認錯?”他冷笑,“我怎麼可能認錯?!這衣服當初是我買來給你,親手在衣襟處縫了一個竟字,你穿上時過於肥大,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卻不願丟棄,因你說這是我送給你的第一件禮物。世上絕對找不出和它一模一樣的一件。你告訴我,我如何才能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