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謝無咎喉間溢位一聲極輕的喘息。那喘息聲極其細微,若不是身處如此安靜的環境,若不是蕭沉璧全神貫注地盯著他,恐怕根本無法察覺。這聲喘息中,隱隱帶著一絲痛苦,畢竟指尖被如此用力地咬傷,疼痛自然是難以忍受的;同時,還夾雜著一絲驚訝,似乎沒有料到蕭沉璧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
“詔獄地下有暗河。”謝無咎突然用氣音說道,他的聲音極小,彷彿生怕被這寂靜夜裡隱藏著的某些未知的耳目聽見。他微微側過臉,嘴唇幾乎貼在蕭沉璧的耳邊,每一個字都吐得極為小心,“子時三刻,水閘會開。”
就在他說話的間隙,遠處悠悠地傳來了打更聲。那“梆梆”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每一聲都彷彿是時間的腳步,不緊不慢卻又不容置疑地催促著他們,必須儘快做出抉擇。是選擇相信謝無咎的話,還是繼續心存懷疑,這是擺在蕭沉璧面前的一道難題。
蕭沉璧鬆開了緊咬的齒關,謝無咎的指尖上還殘留著一些血跡。她伸出舌頭,輕輕地舔去那血珠,那一絲血腥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她目光緊緊地鎖住謝無咎,眼中的懷疑並未完全消散,語氣中帶著一絲警惕:“憑什麼信你?”
謝無咎聞言,沒有絲毫猶豫,突然伸手扯開了自己的衣襟。那蒼白的胸膛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之下,一道陳年箭疤格外醒目。那箭疤,蜿蜒曲折地盤踞在他的胸膛上,宛如一條醜陋的蜈蚣,那一道道凸起的痕跡,彷彿是歲月刻下的印記,在他的面板上留下了深深的溝壑。這道箭疤,是蕭沉璧十四歲那年親手射的。當時的場景,彷彿還歷歷在目。那時候的她,年少輕狂,帶著一絲懵懂和無畏,在某個特定的情境下,毫不猶豫地射出了那一箭。而如今,這道箭疤就像是一個時間的封印,將那段過往的回憶重新拉回到眼前。
“就憑……”謝無咎微微俯下身,將頭湊近蕭沉璧的耳畔,他溫熱的呼吸如同輕柔的微風,緩緩拂過她耳後那形似鳳凰的胎記。那輕柔的觸感,彷彿是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撩撥著她的心絃,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他的聲音低沉而又帶著一絲壓抑的情緒,緩緩說道:“你母皇下令屠戮我謝氏滿門的那個夜晚,大火肆虐,整個府邸都被熊熊烈火吞噬。是我,拼盡全力在那火海之中找到了你,然後把你從那片煉獄般的火場裡背了出來。”
此時,更聲突然停止,彷彿時間在這一刻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按下了暫停鍵,凝固在了這一瞬間。寂靜的詔獄裡,氣氛變得格外緊張。牢門外,原本漆黑的通道突然火光沖天,熊熊燃燒的火焰如同一條肆虐的火龍,迅速蔓延開來,照亮了整個陰暗潮溼的詔獄。那熾熱的火光映紅了眾人的臉龐,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與慌亂。
“逆賊劫獄!”有人大聲呼喊起來,那聲音中充滿了驚恐和慌亂,在空曠的詔獄裡迴盪。這喊聲彷彿是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打破了原本的寂靜,讓整個詔獄都陷入了混亂之中。
謝無咎反應迅速,他急忙將一枚冰涼的物件塞進蕭沉璧的掌心。蕭沉璧下意識地低頭看去,只見那是半塊殘缺的龍紋玉珏。這玉珏質地溫潤細膩,在火光的映照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澤。上面的龍紋雕刻得極為精緻,每一處線條都栩栩如生,那龍的形態彷彿蘊含著生命的力量,彷彿隨時都會從玉珏上騰飛而起。看到這半塊玉珏,蕭沉璧心中猛地一驚,因為她清楚地記得,這半塊玉珏與她幼時隨身佩戴的那半塊正好能夠合成完整的一塊。
“記住。”謝無咎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和擔憂,彷彿想要把所有的話語都透過這眼神傳達給她。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活著到朱雀大街的當鋪,那裡有你要的……”
然而,正當他沉浸在一番思緒裡,想要將心中所想娓娓道來之際,尖銳的羽箭破空聲猶如一道刺耳的警報,猛地打斷了他的話。那聲音帶著凌厲的氣勢,好似要將這靜謐的氛圍瞬間撕裂。
只見三支黑翎箭以閃電般的速度射來,它們彷彿是黑夜中奪命的幽靈,帶著決絕與狠厲。箭羽在空氣中呼嘯而過,劃破了寂靜的長空。那箭身閃爍著幽冷的光澤,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狠狠地朝著他射來。
謝無咎反應不及,悶哼一聲,這聲音雖輕,卻滿是痛苦與驚愕。他的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蕭沉璧眼疾手快,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去扶住他,卻摸到了滿手溫熱的血。那血,帶著體溫,彷彿還留存著生命的餘溫,然而這溫熱卻像是一把利刃,讓她的心瞬間墜入了冰窖。她的眼神中滿是驚恐與慌亂,看著眼前受傷的謝無咎,嘴唇微微顫抖著,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就在她沉浸在這巨大的震驚與痛苦之中時,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支箭的箭鏃上。她的眼神瞬間凝固,因為她清楚地看到,那箭鏃上刻著謝氏家徽。那熟悉的圖案,此刻卻像是一個巨大的謎團,讓她的腦袋瞬間一片混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謝氏家族內部的背叛,還是另有隱情?無數的疑問如潮水般在她的心中翻湧,痛苦與困惑交織在一起,讓她感到無比的煎熬。她緊緊地抱著謝無咎,彷彿這樣就能給他一些力量,就能留住他的生命。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他的衣衫,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眼中滿是絕望與無助。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蕭沉璧帶著心中那團如亂麻般的疑問和深入骨髓的痛苦,在暗河冰冷的水流推動下,艱難地逃離著詔獄。那水流帶著一股強大的衝擊力,每一次衝擊都像是要將她瘦弱的身軀吞噬。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她的衣衫,那寒意彷彿穿透了她的每一寸肌膚,讓她忍不住顫抖。每一次呼吸,冰冷的空氣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像是一把把冰刀,劃過她的喉嚨,讓她痛苦不堪。
但在她的心中,只有一個無比堅定的信念——活下去,解開所有的謎團。這個信念就像是一盞明燈,在這黑暗冰冷的暗河中,為她指引著方向。她咬緊牙關,雙手緊緊地抓住一些可以借力的地方,雙腳在河底艱難地尋找著支撐點,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動著。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決絕和堅毅,彷彿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她都不會放棄。哪怕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哪怕每一次動作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依然沒有絲毫退縮的念頭,只是一心朝著那未知的方向前進,只為了能早日解開那困擾著她的謎團。
當她在狹窄逼仄且冰冷刺骨的暗河裡拼盡全力地摸索前行,不知耗費了多少時間與體力,終於從暗河那狹小的出口艱難地爬上岸時,天色已然微亮。那微弱的光,如同即將燃盡的燭火,在黑暗的邊緣搖曳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在這熹微的晨曦中若隱若現,輪廓模糊不清,好似被一層薄紗輕輕籠罩,又彷彿是一位丹青妙手隨意潑墨而成的水墨畫卷,帶著一種朦朧而神秘的美感。
她整個人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每一寸肌肉都在痠痛,每一個關節都在抗議。那疲憊不堪的身體彷彿有千斤重,每挪動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她咬著牙,拖著這沉重的身軀,朝著朱雀大街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一路上,街道上瀰漫著一種壓抑而緊張的氣氛,時不時能聽到遠處傳來巡邏士兵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還有他們嚴厲的呵斥聲。她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鹿,每聽到一點動靜,身體就忍不住顫抖一下,眼神中滿是警惕與恐懼。她小心翼翼地貼著牆壁,利用陰影來隱藏自己的身形,每一步都走得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那些巡邏計程車兵發現。
終於,經過漫長而煎熬的路程,她來到了朱雀大街的當鋪。那當鋪的門半掩著,在清晨略顯清冷的空氣中,發出“吱呀”的聲響,彷彿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門裡瀰漫著一股陳舊的氣息,那是多年積累下來的各種物品混合的味道,有木材的腐朽味,有布料的黴味,還有淡淡的灰塵味。她輕輕推開門,門上的銅環碰撞著門板,發出清脆的聲響。門軸轉動時發出的“咯吱”聲,在這寂靜的當鋪裡顯得格外刺耳。
她走進當鋪,裡面光線昏暗,只有幾縷微弱的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射進來,形成一道道狹窄的光束。在這昏暗的光線下,各種陳舊的物品堆積如山,有古老的瓷器、生鏽的刀劍、褪色的字畫……顯得雜亂無章。當鋪老闆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他坐在櫃檯後面,正低著頭擺弄著手中的算盤。當他抬起頭,看到蕭沉璧這副狼狽的模樣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頭髮凌亂不堪,臉上滿是灰塵和水漬,衣衫也破破爛爛,還沾著暗河中的汙泥,整個人彷彿從泥沼中爬出來的一般。但老人很快又恢復了平靜,那波瀾不驚的眼神彷彿已經見過了太多的世事滄桑。
“姑娘,你有什麼事?”老闆不緊不慢地問道,聲音低沉而沙啞,就像陳舊的木門發出的聲響。
蕭沉璧微微喘著氣,手顫抖著從懷中掏出那半塊龍紋玉珏,雙手捧著遞到老闆面前,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急切:“我是來取東西的。”
老闆放下手中的算盤,接過玉珏,將它放在眼前,藉著那微弱的光線仔細地看了看。他的目光在玉珏的紋理和色澤上停留了許久,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專業和謹慎。然後,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動作沉穩而篤定:“跟我來吧。”
他腳步匆匆,帶著蕭沉璧朝著當鋪的後堂走去。當鋪後堂瀰漫著一股陳舊的氣息,昏暗的光線從破舊的窗戶透進來,在地面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四周的牆壁上掛著一些已經褪色的字畫,角落堆滿了雜物,灰塵在空氣中輕輕飄蕩。
他在一個角落裡停了下來,那裡擺放著一個陳舊的箱子。箱子的木質表面已經有些磨損,邊角處還有些許掉漆,銅質的鎖釦也已經生鏽。他蹲下身子,雙手小心翼翼地握住箱子的把手,用力將它拉了出來,隨後緩緩開啟了箱子。
箱子裡,一本陳舊的賬本和一封信靜靜躺在那裡。賬本的封面已經泛黃,紙張因為年代久遠而變得脆弱,邊角微微卷起。蕭沉璧走上前,伸出手,輕輕拿起賬本,動作帶著一絲謹慎。她緩緩翻開賬本,只見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墨跡也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模糊不清。仔細辨認之後,她發現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一些關於朝廷機密的交易和往來,有貨物的運送、款項的收支,每一項都似乎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憂慮,心中隱隱感覺到這背後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就像一團迷霧,籠罩著整個朝廷。
放下賬本,她又伸手拿起那封信。信的紙張同樣陳舊,信封的封口已經有些破損。她輕輕開啟信封,抽出裡面的信紙,目光落在信上的內容上。看著看著,她的眼睛逐漸瞪大,臉上露出震驚不已的神情。原來,當年母皇屠滅謝氏滿門,並不是出於本意,而是受到了奸臣的矇蔽。那些奸臣為了一己私利,在母皇面前進讒言,編造了謝氏家族的種種罪名,使得母皇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而謝無咎,那個平日裡看似隱忍的人,之所以一直默默忍受著一切,就是為了找到證據,為謝氏家族洗清冤屈。他在黑暗中獨自摸索,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和痛苦,只為了有一天能夠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同時,信中還提到了一個神秘的組織。這個組織就像一隻無形的手,一直在暗中操縱著朝廷的局勢。他們在各個關鍵的位置安插自己的眼線,透過各種手段謀取更大的利益,妄圖掌控整個國家的命運。想到這裡,蕭沉璧不禁打了個寒顫,她意識到,一場激烈的鬥爭即將來臨。
蕭沉璧靜靜地佇立在空蕩蕩的大廳之中,雙手緊握成拳,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慘白的顏色,她的心中此刻猶如翻江倒海一般,被憤怒和自責填滿。那股憤怒,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在她的胸膛中肆意蔓延,燒得她滿心焦灼;而自責,則像一條無形的枷鎖,緊緊地勒住她的脖頸,讓她每呼吸一口都倍感艱難。
她的腦海中不斷地浮現出過往的種種畫面,那些曾經被她忽略的細節,此刻如同鋒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地刺痛著她的心。她後悔啊,後悔自己當初是那麼的愚蠢,那麼的天真,竟然沒有看清事情的真相,輕易地就誤信了奸人的花言巧語。那些虛假的承諾和謊言,就像毒藥一樣,慢慢地侵蝕著她的理智,讓她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從而導致了謝氏家族的覆滅。每當想到這裡,她的眼淚就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但她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她知道,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她要堅強起來,為謝氏家族討回公道。
她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發誓一定要找出那隱藏在暗處的幕後黑手。她要讓那些惡人付出應有的代價,為謝氏家族慘死的親人們報仇雪恨,也為自己曾經犯下的不可饒恕的錯誤贖罪。
從當鋪出來後,蕭沉璧馬不停蹄地開始四處打聽關於那個神秘組織的訊息。她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腳步匆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焦急。她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線索,不放過任何一個能夠提供資訊的人。她遇到了一些曾經與謝氏家族有過交情的人,這些人看著她憔悴的面容,紛紛搖頭嘆息,對她表示同情和惋惜。他們告訴蕭沉璧,這個神秘組織十分神秘,行事極為隱秘,他們也是隻聽聞過一些傳聞。據傳聞所說,這個神秘組織的總部似乎在一座古老的城堡裡。那座城堡位於深山之中,周圍環境十分惡劣,佈滿了各種各樣的陷阱和守衛森嚴的關卡。那些陷阱就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惡魔,隨時準備吞噬每一個靠近的人;而那些守衛則像是訓練有素的野獸,眼神中透露出兇狠和警惕,讓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