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煮鍋裡的白蘿蔔在湯麵上輕輕晃動，周陽用長筷子戳了戳，確定已經煮到半透明狀態。這是他今晚第五次檢查食材，值夜班的四個月裡，他養成了這種強迫症般的習慣——既是為了應對區域經理的突擊檢查，也為了打發凌晨無人時的睏意。
“應該把打折標籤再貼歪一點。“他自言自語著調整臨期飯糰的價格牌，讓那個“5折“的紅色印章剛好遮住生產日期。玻璃門映出他亂糟糟的刺蝟頭，校服外套裡套著便利店制服的樣子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中學生。
自動門“叮咚“響起的瞬間，他正把過期的草莓大福塞進報廢袋。三個穿深色運動服的男人走進來，帶進一股混合著皮革和薄荷口香糖的氣味。戴金絲眼鏡的那個拿了兩罐黑咖啡，結賬時周陽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塊結痂的傷口，形狀像被什麼尖銳物反覆刮擦形成的。
“需要加熱嗎？“他例行公事地問，對方搖頭時眼鏡片上劃過一道反光，正好照亮了便利店外停著的銀色麵包車。車身沒有牌照，駕駛座上的瘦高個正對著後視鏡調整脖子上的金鍊子，鏈條在路燈下泛出詭異的青黃色。
補貨時周陽聽見後巷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他攥著兩包薯片猶豫了三秒，還是走向鮮奶櫃後方——穿連帽衫的金鍊男正蜷縮在酸奶展示櫃旁，運動服下襬滲出的液體在地磚上蜿蜒成暗紫色的小溪。
“同學...“男人突然抓住他的腳踝，指甲縫裡的血垢蹭在校服褲腳上，“幫個忙...“另一隻手從懷裡推出個黑色皮箱，箱角撞地的聲音不像皮革該有的悶響，倒像金屬製品在隧道里的迴音。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周陽正用抹布擦拭第三遍箱把手上的血跡。他鬼使神差地把箱子塞進員工儲物櫃，動作完成才想起頭頂的監控攝像頭。衝進來的警察制服肩線筆挺得不像真人，袖口卻沾著星巴克拿鐵的奶漬——和剛才買咖啡顧客留在收銀臺上的痕跡一模一樣。
交接班的大學生打著哈欠出現時，周陽正假裝整理貨架偷看皮箱。鎖釦處貼著張泛黃的便籤紙，列印著“金孔雀3FB12“的字樣，邊角粘著片乾枯的竹葉。這讓他想起上週陳雪別在校服領口的孔雀胸針，孔雀眼睛是用同種材質的綠松石鑲嵌的。
回家路上他不斷調整書包肩帶，皮箱的重量讓右肩隱隱發酸。樓梯間的聲控燈又壞了，鑰匙插進鎖孔時，箱子裡突然傳出“咔“的輕響。藉著手機螢幕的光，他看見鎖釦縫隙夾著片指甲蓋大小的紙片——是某張地契的殘角，公章部分還能辨認出“江市國土資源局“的輪廓。
次日清晨他被鬧鈴驚醒時，皮箱正大咧咧擺在書桌上。母親在廚房煎蛋的聲響傳來，他慌忙把箱子塞進衣櫃底層，壓在那件初中畢業旅行買的恐龍連帽衫下面。那件衣服現在小得穿不下，但帽子上兩隻塑膠眼睛還在黑暗中反著光。
“陽陽！你鞋帶怎麼變色了？“母親的聲音混著抽油煙機的轟鳴。周陽低頭，看見昨晚被染血的鞋帶此刻呈現出粉褐色，像是美術課上調失敗的膚色顏料。他蹲下來繫鞋帶時，發現右手中指指甲縫裡卡著半片竹葉的葉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