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日子並不好過,陳稚魚打記事起,頭回出遠門,起初兩天還暈吐了一回,到了落腳地兒,找店家要了碗酸水,喝下方覺好些。
後面幾天又大雨滂沱,只叫趕路的人叫苦不迭,兩個姑娘坐在車裡頭倒還好,苦了馬伕和打手在外,即便有遮雨棚也免不了地淋了雨。
陳稚魚提議在下一個地方找個客棧,等雨停後再走,馬伕卻道是早日送到為好,話語間透露出要趕著回去覆命。
他都這麼說了,陳稚魚便不好再說什麼,此番也由不得她做主,便由得他們去。
目光落在透了個縫的窗外,密雨斜撒,氣候潮溼,她只覺得,這雨的潮溼氣息不知何時鑽進了心裡。
本質上,她與貨品沒甚不同。
這一認知令她有些許低落,但也只是短暫的情緒,既踏上此路,她也不會讓自己的情緒扭捏低迷。
只是連日趕路,人馬皆疲,到了下一個縣口,幾人下車來找了個攤子先喝了幾碗熱湯。
也正是這一停留,停出了事端。
現如今各地方都在施行新政,一把火燒下來,燒出了蛇蟲鼠蟻不假,也將人逼得鋌而走險。
此次他們停留的地方離京不遠,名叫清河縣。
據說這裡的縣令貪了不少贓款,被判砍頭,卻不知他何時買通了獄卒,偷樑換柱,自個兒跑了出來,跑出來後才知,他被抓時,一家老小病死的病,嚇死的嚇死,更有那看人下菜碟的,曾與他有仇的,皆在這個時候添了把火,賣了他的幼女,又欺辱他妻子,打傷了他大兒,妻子不堪受辱自盡,大兒傷後不治而亡,一下子妻離子散,讓他徹底癲狂。
聽說他摸進新上任的縣令屋裡,將他殺害,又使財帛僱了殺手,將欺辱他一家的那些人,殺的殺,傷的傷,總之犯下了滔天罪孽,如今批了懸賞令,正在四處捉拿。
下馬車時,陳稚魚在公示欄上看到了此人的畫像,並瞭解此人的惡性,一時渾身冒起冷汗,只怕這歹人還在此處,便和身邊人說要快些收拾妥當,早些離開才是。
剛填飽了肚子,幾人便要上馬離開,忽見雲霧朦朧的路口衝出一人,相距較遠,陳稚魚也清楚地瞧見了那人手持砍刀,心中暗叫不好,當下拉過最近的喚夏往旁躲了一下。
而後面,似乎追來官兵,喊殺聲中,才知此人竟是逃犯縣令。
那歹人已經是窮途末路,追擊聲就在身後,他不甘心就這麼死去,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瘋狂的念頭一起來,他就紅了眼,千鈞一髮之際,目光落在官道旁的瘦弱女子身上,臉上浮現一絲獰笑,放任馬朝她衝過去。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驚得陳稚魚忘了喚夏會武的事,只連忙將她推遠,而在馬衝來時,她將手裡早就攥著的粉末狠狠拋去。
粉末迷了馬眼,馬嘶叫抬蹄,將背上的人甩了出去,陳稚魚雖怕,但此時保命的本能讓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抓了把粉,直往地上的人撒去。
下一秒,官兵圍攏,而那人則捂著眼睛痛苦怒吼:“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了!”
帶領官兵來的,為首的那個人身著寶藍勁服,腰間掛著一枚羊脂玉的玉佩,身形俊逸,眉眼風流,在他下馬時,逃犯已被捆了起來,他稍鬆了口氣,目光落在站在一旁,儼然嚇傻了的姑娘身上。
此刻她攥著拳頭捂在胸口,氣息不穩地由一婢子扶著,饒是受了驚嚇,也瞧得出此女教養良好,不見失態模樣,反倒是一副我見猶憐,楚楚可人。
他大步上前去,慰問了句:“姑娘還好吧?”
變故後,喚夏驚得手都在顫,扶著如今的姑娘,連聲道:“下次這樣危險的情況,姑娘可不能推開奴婢啊!”
陳稚魚方才是下意識的動作,此刻過去了,也覺心有餘悸,只點了點頭,正在思索什麼,耳邊傳來一道溫潤的問候,她抬眼看去,便見一青年男子站在一旁,她微咽,僵硬地點了下頭。
“多謝關心,還好。”
那男子目光落在她還緊攥的手,那手上還有些粉末,不由地問:“姑娘方才撒出來的粉是何物?”
陳稚魚這會緩過神來了,反應過來是官差在問話,也不隱瞞什麼,直道:“出門在外,自制的一些迷眼粉,對人體無害,只是會短暫地使人難以行動。”
後又補充了句:“裡頭的成分不含禁藥。”
那男子看她如此謹慎,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緊張,姑娘的馬車走的官道,自然不敢帶違禁物,在下還要多謝姑娘,方才反應迅速,一招制敵,為我們緝拿兇手節省了不少功夫。”
陳稚魚扯了下嘴角,心裡只暗暗想著,是自己運氣好,方才若是行差踏錯一步,此刻怕已經成了那惡徒的刀下冤魂了。
以為此廂事過,幾人便打算離開,卻被那男子攔了一下。
陳稚魚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男子只道:“姑娘方才有功之舉,可同我等回衙門拿賞銀。”
陳稚魚本想搖頭,但一想到此去京城,怕是要不少花費,倒不必在此處清高,便委婉地說:“我們幾人還要趕路,不便停留。”
那男子的目光落在這一行人身上,一個柔弱的姑娘,一箇中年馬伕,一個凌厲的姑娘,還有個應當是打手的男人,這個男人在出事時不在此處,此刻正一臉無措的被訓斥。
看起來確實是風塵僕僕,倒也不在這一點小事上為難人,直接從身上取出一張銀票,遞給了面前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