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葉如蒙不免有些惋惜,前世的時候這個六妹妹嫁得並不好,她嫁給了丞相家的嫡長子賀爾俊作妾,聽聞這個賀爾俊不學無術,還有些風流。在她臨死前那兩個月,都沒見著葉如思了,後來桂嬤嬤一打探,才知道她前不久摔了一跤小產了,聽說身子虧損得利害,只怕再也不能生育了。
所謂患難見真情,想起前世種種,葉如蒙輕輕嘆了口氣。聽得她惆悵嘆然,葉如思悄悄抬眼看了她一眼,見她看過來,又連忙低下了頭,好像被人抓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
葉如蒙淺淺一笑,這輩子,她不會再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好妹妹嫁錯人了,她一定要想辦法給她尋一門好親事,找一個能對她好、懂得珍惜她的人。
葉如蒙唇角彎彎,放慢了腳步,挽上了葉如思的手臂,葉如思有些受寵若驚,頭更低了,二人攜手步入了廂房。
小乘殿後,有一塊空地,生長著幾株百年老榕樹,冠幅極大,枝葉相吸相連,環抱圍成一圈。樹頂上空豔陽高照,可是猛烈的陽光照在榕樹上,就像被密密麻麻的榕葉吸收掉了一般,沒有一絲光線能透入其中。
樹底下,像是一個天然的樹洞,陰涼一片,微風徐徐。最粗壯的那棵榕樹腳下,有一張前朝便遺留至今的蓮花瓣獸頭腿青石石桌,桌身渾厚大氣,桌角邊緣部分已被磨得十分圓滑。
石桌兩邊,有兩個沈腰潘鬢、雍容雅緻的男子正在對弈。執白子的穿著雪色金邊白綢深衣,玉冠束髮,目若朗星,此時劍眉微蹙,盯著險象橫生的棋局。坐在他對面執黑子的男子一襲月白色墨邊直裰,腰間繫著一條羊脂玉蟠螭帶鉤,容顏之俊美,驚為天人,一雙狹眸深如幽潭,薄唇如刻,不點而紅。
這人,正是容世子祝融,坐在他對面身形落落大方的年輕男子,正是當今的太子殿下——祝司恪。
祝司恪落下一子後,祝融沉吟了片刻,兩根修長的食指輕輕夾起一顆黑曜圓子,緩緩落在琉璃棋盤上,祝司恪一怔,緊接著便嘆了一口氣。
祝融淡淡道:“思慮不周,一子錯,滿盤輸。”
祝司恪想了想,聳了聳肩,一下子便釋然了,衝他笑道:“好吧,願賭服輸,你要我做什麼?”祝司恪面容端正,五官俊俏,笑起來一臉陽光,任誰也想不到他便是自小在險惡宮闈中長大的太子。
祝融頓了頓,抬眸看他,“捱上一刀,如何?”
此言一出,祝司恪的笑登時僵在了臉上,“你是說真的?”可是一問出口,他便知道答案了。當然是真的,這個悶葫蘆從來不開玩笑。
“嗯。”祝融倒是難得很耐心地答了,若是往常,只會斜視他一眼。
“哪裡?”祝司恪直截了當問道,二人相當默契,也信任彼此。他第一個問題不是關心他為什麼要這樣做,而是問他要在哪裡捱上一刀。
祝融是個謹慎周全之人,若不是考慮清楚了,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祝融銳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掃視了一眼,這一刻,祝司恪覺得他就像是被放在砧板上的一塊肉,祝融的目光像刀片一樣在他皮肉上來回颳著,在挑從哪裡下手好。一會兒後,祝融聲音略有低沉地開了口,“除了四肢。”
除了四肢,那不是前胸就是後背了,總不能是臉吧,祝司恪認了,“那就背部一刀吧,跟我說說什麼情況?”要他堂堂太子捱上一刀,總得讓他“死”個明白吧。
祝融唇角微微一彎,一隻手撐在冰涼的石桌上,向前倚了倚身子。祝司恪見狀,連忙也湊上前去,二人悄聲細語了一陣,祝司恪劍眉緊皺,而後將棋盤拉了過來,打亂了上面的佈局,二人黑子白子換了幾換,最後祝融將滿盤旗子乾脆利落地掃落在石桌上,獨留一顆黑子。
祝司恪仍是蹙著眉,想了好一會兒,開口道:“行!就按你說的做!”
祝融沒有說話,彷彿這一切已經是在他意料之中。
祝司恪自然知道,他提得出來,便是胸有成竹的了,又問道:“那你準備找誰下手?”
嘖嘖,聽聽他在問什麼,他居然在問這人準備派誰來刺殺他。這個險,真心冒得有些大,若是讓父皇發現了,一定會廢太子。又或者,那刺客手一抖,保不準他命就沒了。
祝融沒有回答他,沉思了一會兒反而道:“此事,你不要告訴段恆,不能告訴任何一個人。”祝融沉聲警告。段恆是祝司恪的貼身暗衛,武功高強,做事利落,曾經在危險關頭救過祝司恪幾次命,甚至還幫他擋過毒箭,祝司恪很是信任他,連祝融也沒有懷疑過他。可是到最後,才發現他原來一直是二皇子的人。這人,藏得太深。
這是祝融前世難得懊悔的幾件事之一,他看走了眼,最後害死了青時。
那個時候,雙方激戰過後,青時為了救即將落下懸崖的他,一隻手狠狠拉著他,另一隻手則緊緊攀在懸崖邊的石塊上。受了傷的段恆,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緩緩爬了過來,他掏出刀子紮在了青時的手上,無論他怎麼扎,青時都不肯鬆手。然後,他便一刀一刀地割,直割斷了青時的兩根手指,可青時還是不肯鬆手。
最後,段恆開始割他的手腕,漸漸地,割斷了他的皮肉,慢慢地磨著他的腕骨。在手腕即將被割斷的那一刻,青時爆發了最後的力量,強行將底下的他甩上了崖邊,他自己卻因此手骨分離,墜入了深淵。
他屍骨無存,留給他的,只剩一隻僅有三根手指的手掌,仍緊緊抓著石塊,青筋爆起,血肉模糊。
祝司恪摸了摸鼻子,這祝融不知道在想什麼,一雙眼睛像狼一樣可怕。他正想開口說話,這時,一直守在外面的青時走了進來,來到祝融耳旁低聲道,“主子,葉國公府七房柳若是懷孕了。”柳若是,正是葉如蒙的七嬸,葉如瑤的親孃。
祝融久久不動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忽地“哧”了一聲,幽幽道了一句,“倒是有趣。”
“她似乎不想要這個孩子,讓柳若琛幫她保密。”青時繼續道,柳若琛是柳若是的弟弟,也是太醫院的御醫。
“哦?”因著青時並無迴避他,祝司恪也聽到了,湊了過來。這就奇怪了,若他沒記錯,這葉國公膝下有五女,卻無一子,柳若是身為正妻,為何懷上了反而……這便有些引人深思了。
祝融淡淡道:“不是葉長澤的,自然不敢要了。”葉長澤,便是葉如蒙的七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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