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留白看著孟暖,眼睛裡蘊藏著濃的化不開的墨,那濃黑的顏色,很容易讓人在裡面迷失方向,她微微偏頭,躲避他看過來的目光,她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保持清醒,可內心裡早就有一道聲音在提醒她,她根本就逃不開這個男人的魅力,無論怎麼逃避,都無濟於事。
白色瓷碗裡的米飯還冒著熱氣,她垂著頭,感覺熱氣噴灑在了臉上,溼溼的熱熱的,她抬起手,無意識的去抹了一下臉,赫然才發現,臉上佈滿了淚痕。
她在心裡問自己,為什麼哭呢?因為他的話嗎?她想大概是吧,以他如今的身份,能夠對她做這樣的事,說這樣的話,她是否應該滿足?不該再為自己那所剩無幾的自尊,而將他推離千里之外?
想到這,她就忍不住的想,忍不住的問,她那點所剩無幾的自尊,值幾個錢?值得他這樣嗎償?
當然,這問話她也只敢在心裡想想,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問出口的。
孟暖正沉浸在自己悲觀的思緒中,肩上卻突然有一道溫熱的觸感傳來,她轉過頭,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隻男人修長的手,這隻手正輕輕的握住她的肩,不輕不重的力道,卻讓她感覺到了安慰。
就在這時,她的眼眶裡再次流出了清淚,順著眼角慢慢流下,她抬起手抹掉,然後試著在唇角扯出一抹笑,抬頭看向他。
他也正看著她,好看的眉輕輕的挑起,似乎不理解她的眼淚和她的強顏歡笑從何而來,可他沒說話,他甚至覺得他現在說什麼都是不對的,可惹她哭的能力卻越來越強。
孟暖尷尬的將唇角的弧度變大,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可偏偏蘇留白是個特別犀利的男人,他能夠看出這個女人的所有偽裝。
“孟暖,你恨我嗎?”
這個恨字真的很重,重的瞬間將他的呼吸壓了下來,重逢以來,他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合,都沒敢將這個恨字說出口,因為這個字,真的可以將一個人徹底壓垮。
孟暖有一瞬間的微愣,這個恨字於他很沉重,於她,就更為沉重了,說實話,從他提出分手,並要求她打掉肚子裡的孩子的時候,她是恨過的,她恨這個男人狠辣,愛的時候可以將你捧上天,不愛的時候,棄之如敝履。
那股恨意支撐著她直到生下其其,她清楚的記得,在產房生下其其的那一刻,她流出的淚,是高興的淚,因為這個孩子,是她愛了多年的他的孩子,也是那一刻,她明白,對他的恨,也都是來自於她內心那股深沉的愛。
人們都說愛與恨往往都是一念之間,她不想以恨的名義去愛著一個人,那樣太辛苦,所以,在澳洲的那幾年,她讓自己放下了心裡濃重的愛與恨,儘量做到讓自己的心裡是放空的。
準確的來說,她恨過,可她覺得恨太累,後來她放棄了,連並她多年的愛,也一併放棄了。
如果沒有重遇,沒有發生那許許多多的事情,她想,她會讓自己的心一直空到老,無愛無恨。
“恨?當然,女人很容易鑽牛角尖,尤其被男人拋棄後的牛角尖,我鑽了很久,但後來我想,就算我再恨,那個人也感受不到,他依然可以花天酒地,左擁右抱,所以我就勸自己,勸著勸著,我就將心中的愛與恨一併放下了。”
蘇留白修長的大手很慢很慢的離開她的肩膀上,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的膽怯,不只因為她的自卑和怯懦,還有那些個無法忘記的漫漫長夜,和那只有在慢慢長夜中才會流出的眼淚和絕望。
如果曾經被一個人傷的極深極重,是否能夠將那顆已經破碎的心修補的完好無損?答案是不能的,那顆破碎的心無論外表看起來多麼平滑,裡面一定留下了許多疤痕,外人看不到,卻不代表那些疤痕不存在。
孟暖有時候是個極其矛盾的人,她不想接受這樣有過傷害的愛情,卻又拒絕不了愛情帶給她的誘惑,所以她總是在覺得自己要受傷的時候,趕緊將自己包裹起來,她寧可讓別人看到一個刀槍不入的孟暖,也不想再讓人看到一個支離破碎的孟暖。
“愛與恨一併放下,孟暖,那很難不是嗎?”蘇留白輕聲呢喃,聲線聽起來卻十分沙啞,有些悲傷的意味。
孟暖想了想,說道,“有時候到了絕望的盡頭,什麼都不再難了。”
當蘇留白開著車子駛出公寓,開啟車窗,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時,他卻覺得胸口依然憋悶,呼吸不暢,好像得了心臟病一樣,腦海裡一遍又一遍的迴盪著孟暖的話,她說,有時候到了絕望的盡頭,什麼都不再難了。
從沒切身去體會過她所經歷的痛苦,如今只不過稍稍的感受了一下,就已經讓他生不如死,那麼當年的她,是否每天都生不如死。
不敢想,也不敢多想。
蘇留白踩了一腳急剎車,將車子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下車,半倚著車身,他從褲袋裡取出煙盒,手指有些顫抖的抽出一根香菸,一手護風,一手夾著香菸,不知是風大,還是火苗弱,他連續試了幾下,依然沒有將香菸點燃,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隨手將香菸扔到了垃圾桶裡。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拿出手機給陸川風打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很靜,似乎在家裡,接起電話時,他的聲音有些不可置信。
“這麼晚給我打電話,要喝酒?”
陸川風正從浴室出來,寬大的白毛巾罩在頭上,他一邊用手揉搓著頭髮,一邊舉著電話。
蘇留白雙腿交叉而立,單手插兜,舉著電話的神情有些茫然的冷漠,這個時間點,正是居住在附近高階公寓小區的居民出來溜彎遛狗的時間段,有人從他的身邊的經過,背後的百萬名車為他增加了不少回頭率,他卻覺得煩躁,雖然早就習慣了這種被注視的感覺。
他沒多說什麼,只跟陸川風報了地址,便匆匆的上了車,車子滑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後,駛離了剛剛的停車位。
也許今晚他特別煩躁,所以犀利的他才沒有發覺剛剛停在他停車位旁的車子是個熟人的,而這個熟人已經輕車熟路的走進了公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