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見自己的話終於引起藍怡的回應,抿嘴笑道:“女娃子,所求的不過是能找個好夫家,平安順遂地過一輩子,讀書識字也不過是為了能尋個更好的婆家罷了,你說是不?”
在這個男尊女卑的年代,薛氏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藍怡也沒打算跟她講什麼男女平等、追求夢想的大志向,“算是吧。”
“村裡送女娃子去讀書的人家都是這麼想的,有著這樣的態度,女娃子們上學豈會用心?若女娃子們都十分散漫,同一屋簷下的男娃們豈不是跟著散漫,不刻苦攻讀,將來怎麼考取秀才舉人,怎麼光耀門楣?”薛氏擔憂說道。
看著和宇兒他們一起回來的周興祖,藍怡想起這孩子比宇兒大一歲,正是要入義學的年紀,看來薛氏對他抱的希望很高。
“嬸子是怕興祖入學讀書受到影響?既然如此,為何不把他送到城裡去唸書?”村裡的義學,本就是半放羊狀態的,夫子們也沒指著學生金榜題名,能讀得好考中秀才的,都是自己肯下工夫,天資又極好的,是以十幾年來村裡也就出了王林山和趙里正的小兒子趙良才兩個秀才。周興祖的父親在登州城內,那裡必定有更有學識的夫子和更好的去處,薛氏既然希望兒子好好讀書,何不把他送到父親身邊去?
薛氏臉色微變,不過很快就調整過表情,望著外邊的戲臺和臺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桌下的雙手卻緊緊握起,露出泛白的指關節,“我有我的難處,興祖不能離開我身邊。”
事關她的家事。藍怡不便多問,想起村裡的閒言閒語,無非就是跟她的丫鬟出身、爭奪家產兩件事有關,薛氏年紀輕輕就與丈夫分居兩地,帶著孩子住在鄉下,定有必須如此的理由。聽說,周興祖還有一個大他二十多歲的哥哥。已能撐門立戶。這或許是其中的關鍵吧。
鑼鼓聲漸小,戲開始了,藍怡笑道:“嬸子。在村裡也好,咱們村的秦夫子和雷夫子都是才高八斗的尚德之士,孩子能跟著他們讀書,也是極好的。你看。戲開始了。”
與藍怡想的不同,戲臺上的演員們並沒有畫臉譜。衣服也是尋常可見的,伴奏的管絃絲竹聽起來也沒有現代的京劇等那樣吵,演員們或唸白或唱曲,都極為講究。故事敘敘展開。乃是一處姓胡的家族,遭遇大旱,族長極為仁慈負責。寧可自己餓著也要給快餓死的孩子們留一口吃的。他的行為終於感動天神下凡,天神手一揮。甘霖從天而降,大地瞬間恢復生機,這些族人便安居在天神降落之處,開荒種糧,村子被命名為天神村,自此得神之眷顧,風調雨順。戲並不是一直伴著哀傷的氣氛,時不時的有幾個扮演丑角的演員上臺跳上一段極具民族風味的舞蹈,加上快節奏的說唱,惹得臺下村民大笑不已。
周興祖和宇兒三個自戲開始,就嫌高臺上不夠熱鬧,聽得也不夠真切,跑到了臺下的曬麥場前排湊熱鬧,女眷的高臺上,只剩下藍怡和薛氏並一個丫鬟靜靜的聽戲。
此時天已黑透,曬麥場和戲臺上下掛起多盞大紅燈籠和火把,今夜風小,漫天繁星下火光搖曳,別有一番風味。演員們說唱的譜子,他們發音用韻極有特色,但與登州本地的口頭髮音又有許多不同,但卻不讓人覺得彆扭,也能聽得懂,這引起了藍怡的興趣,她恨不得手裡有隻錄音筆或錄影機,可以把戲臺上的表演錄下來,回去仔細研究研究。
她這邊注意著戲臺,薛氏那邊卻將注意力集中在戲臺下的兒子身上,看著他與宇兒幾個孩子玩在一處,露出滿意的笑容。這些孩子,隱隱以宇兒為首,將他圍坐在中間,聽他指揮,宇兒的來歷薛氏自然是清楚的,她有些詫異地看著這一幕,再看看自己身旁身子微微前傾,認真聽戲的藍怡,更升起一股子由衷的欽佩。
看著戲即將收尾,薛氏笑著對藍怡說道:“還說你不喜聽戲,聽說過幾日廟會邊搭臺唱大戲,既然愛聽,不如早些帶孩子過去瞧瞧。”
藍怡笑著回應,“是呢,嬸子一起去吧。”
這本是一句客氣的話,沒想到薛氏竟認真點頭,“也好,興祖這孩子總吵著嫌我不出門呢。好容易與你聊得投機,一塊去轉轉也好有人作伴。”
藍怡眨眨眼,自己與她聊得很投機麼?薛氏見她這樣子,呵呵笑了起來。
“嬸子今天請你過來,是有事打算與你商量。”
“嬸子請講。”
“還是村裡的女娃子們入學的事情,”薛氏向藍怡湊了湊,認真說到,“我也不只是為了興祖,男女畢竟有別,若女娃子們入學,除了識字,還能學刺繡和打絡子等手藝,村裡人定不會反對的。”
藍怡認真想了想,“嬸子,你說的是不錯。不過村裡人送孩子上學,本就需要買不少紙筆,如果學刺繡和打絡子,還得多買綢布和絲線這些東西,怕是大夥手中拮据,拿不出來的。再說了,若是男女分開上課,村裡的夫子們怕是更忙不過來,現在里正叔就發愁著不知去哪裡請夫子,還有,學習刺繡得需要專門的女夫子,咱們村刺繡手藝好的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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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薛氏顯然是早就想到了,“買繡架、繡布和絲線的錢嬸子這裡可以出,我也可以每隔一兩日抽出半天功夫去義學裡教孩子們手藝。”
藍怡建議道,“嬸子,這是好事啊,你應該跟里正叔他們提,村裡的義學都是里正叔和幾個族長管著的,我贊成也沒什麼用處不是?”
薛氏抿抿嘴,斂起笑意,“村裡和族裡的人,多少對我都有幾分顧忌,老爺也不贊成我去義學教孩子。所以我想這若能有你們提出來,再讓趙里正上門來跟老爺講,他定不好駁了里正的面子。我曉得,你平日雖不出門,但是在村裡的婦人中說話還是有一定的份量的,才找你來商量,我不要工錢。只是想為孩子們做些事。萬一她們將來遇人不淑,也能有個餬口的營生,女子生存本就要難上許多。”
藍怡點頭。“我可以跟里正叔提一提,但是,嬸子,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