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城在五城兵馬司多年,見識不謂不廣,被冤的好人見過不少,刁徒惡棍見得更多。見識過人心之惡,心早硬成磐石。且深知惡人自有惡人磨的道理。對宋一藤這樣嚼不爛煮不熟的銅豌豆,不熬到時候,他不會老老實實全吐乾淨的。
因此,他沒敢全然相信宋一藤。再者,他是個刑餘的老積年,三兩下也琢磨出老宋話裡的紕漏來。
宋一藤的交待,聽起來很是周全。如何設計,如何行事,整個事情嚴絲合縫,像極了是真的。
所以才愈發不能信。
可見宋一藤鬼做的久了,人鬼都不肯信他。
細想一遍,覺出味兒來。他將安王吐的麻利兒,女子卻輕描淡寫隨口帶過,知道關鍵必在此處。
安王的醜事,若是隨便找一人,不像太子做事的路子。只怕那女子也是有些來頭。若是能提前知道女子是誰,著手籌劃,處置起來豈不事半功倍,遊刃有餘?
於是便取了一碗水,對著宋一藤招招手。那宋一藤立即匍匐過來,伸了嘴去接。
姚城一把揪住他頭皮,將水慢慢傾倒下去。
宋一藤滿懷希望,以為終於可以解渴了,誰知道一碗水全灌進他衣領之中。近在咫尺,潮溼的水氣此刻聞起來那麼香甜!
宋一藤終於撐不住了,癱軟下去喘氣道:“,爺,爺,爺還想知道什麼,孫子全告訴,只求說了實話,能得爺爺賞口水喝!”
他叫起爺來是真叫。絕無敷衍之意。
姚城見火候差不多了,走過去又盛來一碗水,放在宋一藤身旁不遠。起身拍拍手,尋了一個杌子坐下,卻拿腳點住他額頭,問道:“那女人是誰?”
“是,是府裡一個女伎!太子爺說了,老皇帝最恨戲子,那女伎原是戲子,到時候只要讓女伎自己供出自己身世,事就成了!”宋一藤一面說,一面眼光灼灼,盯著不遠處那隻水碗。
這倒對路子。可是,要是如此簡單,他方才為何不願提?姚城還是不肯信他。
跟如此黑心肝的人鬥心眼子,絕不能打算一蹴而就,就得從他身上打量。若是對宋一藤沒好處,他怎會獻計如此爽快?
看見姚城還是搖頭,宋一藤徹底絕望了。
“爺,爺,就這些了。。。再有旁的,您把我廢了都成!爺,賞口水,,賞口水,,喝。。”
此刻渾身上下的難過,才讓他領教了五城兵馬司的厲害。他才知道之前在獄裡,人家根本沒準備收拾自己。他太自大了,以為兵馬司的手段不過那樣,才心存僥倖,方才沒說實話。還想著如何跟對方討價還價,矇混過關。
姚城只覺得他還沒吐盡,便詐道:“別打量爺不知道,你在這裡面敢情沒存點私心,只為給太子盡忠的?”
要不說兵馬司的人狠,他們可沒把人心想的有一絲絲善意兒,尤其他們面對的,是世間最難纏的牛鬼蛇神。
“你且再想一會子吧,今日不給爺吐乾淨,爺便枉為兵馬司的人!”
六姨娘一旁看得驚心動魄,實在看不過意兒了,到底,這宋一藤也有跟她好的日子。如今看著他受的非人之罪,女人家心就軟起來,竟鼓起勇氣道:“我的爺,你就招了吧,何苦為太子爺受這許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