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第一天,宋一藤喊了,而且很大聲,喊了好久。然後發現這裡實在是死一樣寂靜,沒人來搭理他,他能肯定這是故意的,但皇城司真把他丟在這裡,然後忘了他,隨他悄沒聲的死掉,也不是不可能的。
皇城司的把戲,他宋一藤也不是想不到。換了是他,也能想出這些看起來沒什麼,卻可以輕易摧毀一個人的抵抗的招數。揣摩人心,再分別算計,不正是他宋一藤所長?
他很快就放棄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越是大叫,就越是會在這個黑棺材裡呆的更久。
他摸索著探究了這個黑棺材的大小,足有兩個大漢身長,橫著也有一個半,就是這個高,最是奇妙,想要坐直身子是絕無可能。
他每天,也不知是不是每天,反正除了偶然有人推開一個板子,送進來清水和吃不飽餓不死的幾口乾糧,就是長久的安靜。
宋一藤本來不矮,現在在這裡面更是要麼弓著腰,要麼只能躺下,跟黑漆漆的帶著各種怪味黴味的味道做伴。
他不願躺著,總是試圖挺直腰板,不過那樣的代價就是一會兒就脖子痠痛。
宋一藤摸著自己的腳掌,來回的捋著。像個大蝦米,自己想一想,笑一下。笑一笑,又想一想。
他對著黑乎乎的四周,大聲承認自己就是一個傻兒。
那天匆匆趕回家,竟然毫無警惕之心。按道理,自己可是屬狐狸的。可是狐狸惟一失手的地方,竟然是在自己的家。
六姨娘肯定扛不住那些人的詐乎,他不怪她。
還是怪自己平日嘴太鬆話太稠。沒事了還是想對著人吹吹牛皮,從一個可憐兮兮等著族裡賞兩個大錢吃飯的窮小子,變身成了那麼大的產業的掌櫃,他容易嗎?平日還要裝作謙遜,斯文,呸,什麼斯文不斯文,他早就想明白了。斯文能當飯?
誰跟他一樣,餓的那樣狠過,連祠堂裡敬祖宗的供奉都偷的,就能明白他對銀子的痴念。
為了掙銀子,他得裝的人畜無害,所以,對著六姨娘,他就一點不想裝。他心裡白日裡堆下來的噁心和恨意,對著六姨娘才能一吐為快。他怎麼報復那些嘲弄他的人,他怎麼裝神弄鬼騙人,他都像講故事一樣,講給六姨娘。六姨娘眼裡流露出來的崇拜,才是他做人最真實的享受。
他不怪六姨娘,是他疏忽了。那個齊小六,人小鬼大,前面藉著一幅畫就能算計的自己萬貫家財如流水,一夕散盡。他還把她當成一個閨房嬌小姐,是他大意了。
面對黑乎乎的箱籠,這裡就是一個箱籠,那些人只給他喝水,吃極少東西,連淨桶都不給他留,現在空氣裡臭哄哄的,讓他簡直越來越扛不住。
設計這個箱籠的人真高,比那個鄭伯忠強多了。那個沒腦子的,只會發狠,屁事都辦不成。
把寧王搬出來,是無奈之舉措。當時他惟一能借力的人,只有寧王。但寧王會不會出手,他並沒有把握。
寧王府,那些人,還有誰能救他?他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又一遍。雖然沒有想出誰肯救他,但宋一藤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來不喪失希望,只要還活著,他就能把周圍的人都攬到自己的算盤裡。
有人偷窺過自己。
宋一藤絕對相信自己,他從來不會幻想,有人偷窺也僅僅是他的感覺,但他十分篤定。
這說明,有人在關注他,而且,對他沒有惡意。這也是來自於他的感覺,他也十分篤定。
大黃將一碗清水從一個抽屜裡放進去,再從外面往裡面推。
“五天還是六天了?”
黑棺材裡傳來一個平靜謙恭的聲音。
大黃一愣,但他沒有立刻走開。昨晚老江頭講的那番話,跟他對宋一藤的印象交織一起,不知哪個真哪個假。
“用過的碗裡,有一個扳指。大人拿去交給寧王府的盧小姐,她會有重賞。”外面沒有傳來腳步聲,宋一藤覺得自己判斷果然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