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長姓龐名義德，三十六歲。在這個年紀當上股長，可謂年輕有為。龐股長中等身材，發院線很高，露出寬大的額頭。國字臉，臉頰兩坨肉圓潤厚實，因為是單眼皮，眼睛顯得小。進來看見坐在邱桐身邊的成明慧，細長的眼睛裡閃出狡猾的光芒。
成明慧一見他，直覺便不舒服，龐義德的眼光就像一層厚厚的豬油，糊得她一身油膩。果然落座後，他二人的打完招呼，便直言：“成小姐氣質出眾，今晚跟美女同桌吃飯，三生有幸。”
饒是她心裡多不舒服，這會兒也不能直接計較，只好含蓄地說：“龐股長過獎了，您是年輕有為，能跟你吃飯，那才是我們的榮幸。”
成明慧的這番誇獎，龐義德很受用。雖是個沒多大實權的小股長，但在監管物件面前，可以呼風喚雨，虛榮心得到極大的膨脹。像邱桐這樣，家裡有點資本，自己是個小公司的老闆，在他面前，還不是得點頭哈腰。
聽說他好酒，邱桐特意選了上好的紅酒來。他看著杯子裡血紅的液體，便皺起眉頭：“吃飯喝紅酒有什麼意思呢？那是娘們兒的玩意，大男人就得喝白的！”
成明慧抬頭看他，心想就這情商是怎麼當上股長的？就算你看不起紅酒，可也不能當著女性面前說吧？
邱桐賠著笑：“是是，按龐股長說的，我們換白酒。不過，小成是個姑娘，酒量不好，喝點紅酒湊點趣就算了。”
龐義德不爽，陰陽怪氣地說：“自古都有句話，想必小成姑娘也是喜歡聽的，‘巾幗不讓鬚眉’呀。”
成明慧告饒：“我酒量確實不太好，還望龐股長海涵。”
“美凱南方大區總臨付清華酒量很好，在飯桌上只跟人喝白的。到時候你們在一起吃飯了，莫不是你也叫他將就你？求人辦事，這樣不好的吧？”龐義德盯著成明慧說。
要不是為了能跟美凱接上話，這會兒子哪用看龐義德的臉色？成明慧咬咬牙，假意賠著笑：“那聽您的，統統換白的。”
這會兒龐義德才換上另一副和氣的面孔。哼，飯桌上的女人他見多了，最開始哪個都是冰清玉潔，一旦談到利益，多苛刻的條件她都籤應。
眼前這個女人，看著剛大學畢業的樣子，最好哄騙。為了能證明自己有能力做業績，會不擇手段地拼。
飯沒吃兩口，邱桐端起酒杯說幾句奉承他的話，成明慧陪著喝。他一口飲盡，嘴角浮出一絲詭笑。如惡狼看一隻弱羊羔子。
兩杯白酒下肚，成明慧臉色通紅，微微有些上頭。龐義德一邊吃著，跟邱桐說些葷段子，另一面關注她這邊的情況。
成明慧接收到他看自己那猥瑣的眼光，就只差沒把口水流出來，心裡暗罵：小鬼難纏。彩票店的顧客當中，買得多的大顧客從來沒一句廢話，不會仗著大客戶身份為難人，倒是那些買個十塊二十塊的人把自己當根蔥，恨不得讓人燒香把他供起來。
官場亦是如此。
講了幾條葷段子，龐義德話題開始圍繞成明慧轉了，問她年齡家庭情況，還問她是不是單身。這期間，成明慧又被灌了兩杯酒。
她託著酡紅的臉，眼神迷離，回答他：“我結婚了。”
“這麼早就結婚？是跟男朋友一手畢業證一手結婚證嗎？”龐義德小眼睛眯著，腦子在盤算：結婚了在職場上那麼拼，說明家庭條件不怎麼樣。剛畢業就結婚，條件能好到哪裡去？
成明慧點點頭。他便長嘆：“想當初我剛大學畢業，窮小子一個，在單位裡慢慢熬，三十歲小有成就才有結婚。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了就不用出來拋頭露面工作啦。你到底年輕，光為著愛情去結婚，太理想化。”
她頭暈，可還是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不過她沒回應。邱桐在一旁補充說：“她嫁得其實還好。”
“是嗎？”龐義德似笑非笑，眼睛又黏在成明慧身上，她穿一件軍綠色的風衣，質感一般，不是什麼大牌子。為著虛榮心說自己嫁得不錯，他心裡冷笑，笑她太幼稚。
“付清華你們見過沒？在國外讀的研究生，眼高於頂。他不喜歡的人，見著都不會說一句話。他請我吃了幾回飯，對我還是挺恭敬的。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覺得我這個人實在，講義氣，值得交朋友。他是外省人，第一次到鳳朝來，找我也是投石問路。你們找我，也找對人了……”
成明慧頭暈，聽他吧啦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他這人會來事，朋友多，人家都願意賣面子給他。受不了他這般自吹自擂，她打斷他的話：“龐股長人緣這麼好，可認識益川集團的老闆？”
“你說林益川？當然認識啦，我們是非常好的朋友，前兩週還跟他一起去釣魚了。”龐義德說。
“我聽說他結婚了的，但從來沒帶老婆公開露面，您見過了嗎？”成明慧強撐著頭暈。一旁的邱桐這會兒也有點上頭，聽她這樣問，在一旁傻愣。
“我跟他關係那麼好，當然見過。上次釣魚他帶了老婆一起去。”龐義德洋洋得意地看著這個小姑娘，當真如他以為的那樣，嫁得不好，還肖想林益川。
成明慧笑了，笑得特別開心，她碰碰邱桐的手肘，舉起酒杯敬向龐義德：“龐股長呀，哪天還希望你從中牽線，幫我們約一約林益川，吃頓便飯。”
龐義德笑得色眯眯地，一口答應：“行，包在我身上。”
話說到這份上，邱桐也明白了，這龐義德完全就是在吹牛。成明慧又喝完一杯酒，趴在桌子上，昏睡過去。
邱桐不敢大意，他不敢得罪龐義德，更得罪不起林益川。酒喝了七七八八，邱桐打電話來，讓人先把成明慧送回去。
龐義德眼看要到嘴的肥羊得丟，忙攔住邱桐：“你就讓她這樣走？”
邱桐已經忍無可忍，幸災樂禍地對龐義德說：“她是林益川的老婆。”
龐義德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震驚、難以置信、懊惱，回過神來指著邱桐羞憤地說：“你們玩我？”
邱桐聳肩：“龐股長別生氣，明天您在別的飯桌上可以吹牛，說跟林益川的老婆吃過飯。”說完，他一點也不想對這個股長恭敬，與人合力將成明慧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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