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迅速後退兩步,與楊左拉開距離,然後瞪眼道:“老夫可沒這個意思!”
韓琦白了楊左一眼:“剛才,官家說不希望朝堂官員和那些書生接觸,你看老夫作甚?老夫豈會做那種勾當!”
說罷,韓琦便甩袖離開了。
楊左無奈地攤了攤手,道:“唉,朝堂之中,這群老臣的心眼真多,什麼話都不說透,真是累人!”
……
翌日,天大亮。
宣德樓前,百姓們圍了一圈又一圈。
最前方的帳篷中,坐著趙頊,兩側的帳篷中坐著文武百官。
而最前方則是有一方高臺。
高臺左側,大概有近三百人,右側則有五十多人。
這些人正是昨晚鬥毆的書生們。
大多都是鼻青臉腫,有坐在輪椅上的,有躺在擔架上的,還有的拄著柺杖,腦袋、手臂上纏著紗布。
人少者,便是支援攤丁入畝之策的。
在大宋,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尤為喜歡辯論。
趙頊他爹執政那四年,幾乎整個朝廷都在圍繞濮儀之爭辯論,辯論了三年多都沒有辯出結果。
這時,開封府知府楊左站了出來,他乃是這個辯論場的主負責人。
“咳咳……”
“本府再解釋一遍辯論規則,高臺之上,只能站兩人,反方一名,正方一名。說話者登高臺,高臺之下,所有人噤聲。另外,不可有肢體接觸,不可有汙言穢語,辯論只討論攤丁入畝之策,不可揭人長短……”
很快,兩名書生便站在了高臺上。
首先,一名身材消瘦,年約三十歲左右的書生環顧四周,朝著趙頊拱手後,說道:“在下以為,攤丁入畝之策乃誤國之策也。我大宋,向來都是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有什麼樣的官員,才能培養出什麼樣的百姓。官員是百姓們的精神領袖,而商人們則是給予了百姓生計。如今,卻要損官員商人之利,而饋百姓,實屬於本末顛倒,若失了官員商人之心,則朝廷即失天下也!”
“好!”有人叫好道。
此番話,其實就是大多數人的認知。
他們覺得官員和商人對朝廷貢獻最大,若行變法之策,二者都是主力軍,如今卻要損害他們的利益,無異於過河拆橋,非常不當。
這時候,對面另一名嬰兒肥的書生睥睨地望了對方一眼。
“諸位還是沒有理解攤丁入畝的深意啊!今日我許久一便為諸位解讀一番。”
“攤丁入畝,並非為損官員商人利益,乃是為了天下公平。”
“諸位試想一下,你們的後代一直都能為官為商嗎?你們的後代一直都能保持著擁有百畝良田嗎?如果有一日,你的兒孫只是一個普通的百姓,他該如何有尊嚴地活下去?”
“若無攤丁入畝,他只能去做佃農、去做有錢人的家僕,他的家庭經不起任何災禍,他不敢生兒育女,因為交不起人丁稅,他只有兩個選擇,其一,毫無尊嚴地活著,直到因某種災禍而死去。其二,便是造反,成為一個暴民。”
“為了活命,想必大多數窮苦百姓都會選擇造反,這是誰逼的,這是千年來的這種人丁稅逼的,是大量財富集中在少數的官員與富商手裡逼的……”
“反觀若開展攤丁入畝之策,那些擁有大量田地的官員、商人,他們會餓死嗎?會面對天災沒有一絲辦法嗎?他們會因吃不飽飯而選擇造反嗎?”
“不會!因為他們依然能舒舒服服地活著!”
“此法策,不是劫富濟貧,而是在未來二十年、五十年後,讓那些越來越窮的百姓有一條路可走,生而為人,誰想一直貧窮,但總有人貧窮。為了減少這世間的慘劇,我們必須支援攤丁入畝之策!”
……
嬰兒肥書生,辯論能力極佳,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
趙頊不由得很好奇地望向他,覺得此人竟與王安石還有些相像。
一旁的喜子低頭道:“官家,此人在應天書院上過課,乃是範文正的弟子,也較為崇拜王介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