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個時辰後。
朱洪與吳勝結束了他們的講話。
趙頊重新坐回龍椅,然後看向下方,道:“大家都說一說吧!”
周敦頤率先站出來說道:“臣以為,學問之道,有上下兩層,對上,致君堯舜上,對下則是讓天下百姓無饑饉之患。從此兩層出發,方為正道……”
“兩位老兵之言,讓臣感受到了,天下並非官家與士大夫共治,而是與天下人共治……”
周敦頤不虧是大儒,其所想所言,很有深度,直接將江山社稷與百姓綁在了一起。
在他眼裡,根本就不屑贊同“官家與士大夫共治”之言。
此話只是士大夫追求功名利益的墊腳石,而他這個希望成聖的人,更看重的是百姓利益。
百姓之言,遠勝於史書之論。
其條理清晰,言之有據,足足講了半個時辰。
不遠處,富弼、司馬光、呂公著的臉色變得鐵青。
他們的內心感受是:作為士大夫官員,他們為朝廷吃苦受累,為官家背鍋捱罵,就圖了一個“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名聲。
如今這個名頭都要被人說成輕視百姓,心中自然不悅。
緊接著,張載站了出來。
“當年,太宗皇帝將講武殿更名為崇政殿,其實是因我大宋以武立國,武事強於文事,但如今崇文抑武有些太嚴重了,官家之意,乃是希望我們在做學問,興變法的同時,也不能忘了強兵事……”
張載年輕時便是愛好軍事,故而讓其暢所欲言,便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緊接著,程顥、程頤二兄弟的話語就偏向於誇讚趙頊了。
“臣在兩位老兵的講述中,看到了官家的憐憫之心,看到了底層百姓的困苦生活,也看到了官家的志向,我等必將傾盡全力,助官家富國強兵……”
最後,司馬光站了出來。
“幾位所言,皆為富國務實之語。但社稷之事並非寥寥數語便能說的清楚,我們既作為經延官,自然要發揮自我優勢,助官家看得更廣更深……”
司馬光的話語也很有深意。
他在表明:
你們是經延官,而非中書的相公,是來為官家講學,助官家進步的,而非管理江山社稷,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便可。
張嘴就說天下不是官家與士大夫共治,朝廷不能崇文抑武,那將我們這些相公置於何地?你們根本不瞭解我們為朝廷做了些什麼!
一旁,富弼、文彥博和呂公著三人,聽到司馬光說話,臉色才慢慢舒展起來。
而趙頊坐在上面,看幾人的表情變化,看得甚是真切。
他很開心。
他就喜歡這種迸濺出火花的感覺。
一方為士大夫官員說話,一方為黎民百姓發言。
而他作為官家,便是在兩方之間,尋求一種微妙的流態平衡。
這種平衡,便是君王的治國之道。
他能夠想象到,日後的經延講學一定是充滿火藥味,一定是辯論式的講學。
他很期待。
趙頊挺了挺胸膛,最後總結道:“諸位都挺懂朕。今日一談,朕也受益頗深。”
“朕對經延講學有三個要求,其一,學之能用,於國有利;其二,能提供富國強兵之策;其三,與朕討論古聖賢君之作為並化為今用。”
“自明日起,便由司馬光、周敦頤、張載,任經延官,兼享翰林待讀學士待遇。程頤程顥、朱洪吳勝為崇政殿說書,至於何時開經延,內侍省自會有通知!”
“臣,遵命!”眾人齊齊拱手道。
經過此番見面,眾人也都感受到當今官家的性格與追求,並且官家心中是有一套特別明晰的治國策略以及對史實經典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