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屋內,纖白的手腕推過熱氣氤氳的茶盞,輕描淡妝的美人盈盈一笑:“妾身恭喜將軍新獲大捷。”
姜遠低頭垂視著杯盞中沉浮的茶葉,許久之後說道:“勝敗無常,國事還很艱難,也許不值得恭喜。兵戈連動,師旅累出,個人的命運沉浮不定。能握住天下大勢的豪傑少之又少,大多數人只是隨波逐流罷了。”
玉瀛秀眉一挑,指節輕叩桌案,聲音沉了下去:“大半年不在家,一回來就和我念這些,真是白費了我泡茶的功夫。”
姜遠苦笑,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玉瀛察覺出他是真有心事而不是故意高談闊論,嘆了口氣問道:“將軍是想做握住天下大勢的豪傑,還是想做隨波逐流的浮萍?”
“也許都不想。”
“亂世之下,不是執刀人,就是刀下人。執刀人爭著活到一統天下,刀下人爭著活到明天。你兩個都不想做,那你想做什麼?”
姜遠沉吟之後,認真地說道:“我想做……一個把刀插回刀鞘裡的人。”
“那將軍需要手中先有刀。”
“拿刀很容易,找到刀鞘不容易。”
玉瀛靜靜地盯著他不說話。
姜遠被她看得有些心虛,自嘲地找臺階下:“是不是有些太自以為是了……”
“不是自以為是,是很可怕。將軍的理想比我想象得還要可怕。”玉瀛說道,“不過如果你眼下是在為這種事煩惱,那就大可不必。”
“為何不必。”
“恕妾身直言,將軍你連刀都沒有拿起來過。”玉瀛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在戰場上殺過的人,也許可以堆滿這座院子。”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姜遠沉默了一會兒,點頭承認道:“其實,近來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解惑方面,也許夫人比我更有本事。”
“但我不希望她看出來我說的是我自己的事。”姜遠在玉瀛面前依然隱藏了自己的真正意圖,準確的說他是不希望別人看出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玉瀛眼神古怪地打量著他,最後給他出了個主意:“想不讓她看出來還不容易?”
……
一陣微風從屋外拂過,桌臺上的燭火微微搖曳。
姜遠站在桌案旁,凝視著伏案閱讀自己所寫的文章的妻子,心中既有忐忑也有期待。
“這是哪一朝的史事啊?我怎麼從未在書中見過?”費芸葭讀完姜遠所寫的一大篇“古史”之後,有些疑惑地問道。
姜遠隨口謊稱是殷商之前所發生的事,隨後迅速地轉移話題詢問費芸葭看完之後有何感想。
其實費芸葭看的這篇文章是他根據自己的記憶寫出來的段谷之戰的前因後果大概,只不過其中的時間、地點和人名全部都用晦澀的詞替代了。
南懷瑾曾說過,所謂歷史,記載的人名、地名、時間都是真的,很多事實卻走了樣。而小說的敘述,人名、地名、時間都是虛構的,而故事卻常為真實。
如此看來,大師所言不虛。
費芸葭皺著眉頭對著姜遠寫滿了字的紙張說道:“這裡頭有件事夫君不覺得奇怪嗎?這位齊漢沒有按約定如期率領援軍趕到,以至於衛涼戰敗,士卒星散流離死者甚眾。可是為什麼時候齊漢還被升了官,受到懲罰的只有衛涼一人?”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姜遠附和道,隨即又問:“那依你之見,這裡頭是怎麼回事呢?”
費芸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低聲說道:“夫君何必在意我這樣的婦人之見……”
“夫人太謙虛了,你可是姜遠近世第二佩服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