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瞻猶豫了一下,想了想雖然這份軍情是最高機密,但姜遠身為虎步軍參軍又是姜維的親信部下,理應知曉前方的戰況。
於是他對姜遠說道:“大軍進至隴西郡時,魏人已攜百姓遁走。衛將軍如今為求擴大戰果已經揮師東向轉攻南安。不過……由於在隴西未能獲得敵軍糧草補給,衛將軍推算軍糧尚可度支一月,在此軍情文書中向朝廷催要糧草。”
姜遠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沓中北部的地圖,大致明白了義父的進軍方向之後,隨即也看到了大軍身後冗長而薄弱的補給線。
“諸葛駙馬,還請你速將軍情呈遞陛下與朝臣,大軍不可斷糧。”
諸葛瞻微微點頭,但隨後又說道:“若是戰事不順,希望衛將軍可以審時度勢,先退軍回來。”
姜遠沉默不答,隨後告退離開。
他想後方的人對戰局的把握定然不如身在前線軍中的義父,義父久經沙場,是進是退心中自有分寸,這些勸諫的話也輪不到他們來說。
軍情既然已經送到,姜遠身上擔子已去,也就輕鬆下來。諸葛瞻雖然看起來對姜維此次出兵抱有些許不贊同的態度,但姜遠並不擔心這位年輕的駙馬會隱瞞軍情。
畢竟那可是諸葛亮之子,繼承了武鄉侯爵位的蜀漢歷史上絕無僅有的第二位軍師將軍,即便此人的才幹言過其實,但人品想必是絕對毋庸置疑的。
姜遠只是比較好奇,此時諸葛瞻怎會出現在大將軍府中,就算後主劉禪對這位駙馬再怎麼喜愛,也不至於會頭昏到做出讓諸葛瞻接替費禕成為蜀漢新任大將軍的荒唐決定。
離開大將軍府,姜遠途中又看到不少本該身居成都的官員,頓時意識到這些人應該是來漢壽為費禕奔喪的。
雖然依照諸葛亮舊例,蜀漢重臣亡故時喪事大多從簡辦理,以便於將對國家公務的耽誤影響降低到最小,但架不住費禕生前名望高、人緣廣,依然還是有人執意前來弔唁。
姜遠與這些人無甚交集,彼此不相識,因此儘量躲得遠遠的。雖然已經親手殺了郭循,但直到此時他還是無法徹底繞開自己心中的愧疚,誠然費禕執政時消極北伐、壓制掣肘姜維的做法確實值得詬病,但至少私人層面上自己與他並無過節。
這份愧疚的心情恐怕要伴隨自己在此漢末亂世度過餘生了,姜遠心想。
正在此時,姜遠看到費禕的靈柩在前後簇擁下被抬了出來,方才意識到原來今日要舉行殯葬。
人群中有一位披麻戴孝的官員扶著靈柩哭得最為傷心,想必那位就是費禕的長子黃門侍郎費承。
那就是費小姐的父親嗎?姜遠心神一陣恍惚,猛然想起此時費芸葭還在來漢壽的路上,現在看來她應該要錯過費禕的殯葬儀式了。
她會因此而難過嗎?
此時距離自己趕到漢壽已經有一陣子了,姜遠在心中掐算時間,覺得按照馬車的行進速度,費芸葭一行也不會遲太久。
或許自己應該去城門等候,以便第一時間將費禕葬禮的訊息告知她。
他正牽著馬站在原地思索,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嚴厲的喝斥聲。
“閒人退避!”
喝斥驅趕的是身著白甲手執白旗計程車兵,佇列儀仗威武,竟然是宿衛成都的羽林。
羽林衛士前頭開道,後頭則是一幫內官宦臣和近侍陪伴著華貴的車駕,車駕上坐的是什麼人已經不問自明。
姜遠匆忙退至道旁,屈膝下跪匍匐於地。
另一邊諸葛瞻等人也從大將軍府中趕出來,跪迎天子車駕。
劉禪在近侍的攙扶下緩緩下車,面帶哀容地命眾人平身免禮,隨後他望見路邊有一名著甲的軍士仍然跪著,於是好奇地讓人前去詢問。
仍舊跪著的那個人是姜遠。
他以為劉禪是讓諸葛瞻等一幫大臣平身,考慮到自己身份卑微而且並不是應該出現在費禕葬禮上的人,於是打算就這麼跪著等天子和眾臣離去,沒想到劉禪居然會派人前來詢問自己。
“這位將士,陛下讓老奴來問你,既已命眾卿平身,為何你獨獨還跪著?”
姜遠抬頭與那位宦臣對視,心中一驚,認出這人乃是後來弄權禍國的奸臣黃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