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日竟是這個結果。
畫眉只覺自己的心慢慢冷下去,渾身的涼意浸上來,連骨頭都是一股子寒冰,忍不住渾身發抖。
只聽“吱呀”一聲門開,芝草提著個食盒進來,前頭有個凳子沒瞧見便邁步撞上去,險些摔個跟頭,忍不住道:“哎喲喲,屋裡這樣黑怎麼不點燈?我差一點就摔了,要是跌了食盒,你今兒晚上可就沒飯吃了。”一面嘀嘀咕咕抱怨,一面摸索著把食盒放下,把油燈點燃。
畫眉看著那一點光,深吸一口氣,坐直了身子,兩手理了理頭髮。
芝草將食盒裡的飯菜擺到炕桌上,兩個菜早就沒了熱氣,饅頭也硬邦邦的,芝草把筷子擺到畫眉跟前,似笑非笑道:“姑娘,請用飯罷。”她早就聽丫鬟婆子們嚼舌頭,說今日畫眉勾引大爺不成,又沒臉了。有丫鬟酸她道:“喲,芝草,如今你點兒高了,竟然伺候了眉姨娘,可是跟我們打水掃地的不同了!風光了罷!”芝草呸了一聲道:“少拿這話擠兌我!眉姨娘?什麼眉姨娘,落水的鳳凰不如雞,更別提只是個鵪鶉,倘若不是她懂規矩,老孃連眼風都不夾她!”又故意晚了時辰去提飯,見昔日高高在上的姨娘奶奶如今這副形容,芝草不知怎麼的,心裡突然有一股子痛快。
畫眉卻不吃,盯著芝草看了半晌,忽然和煦的笑了起來,招手道:“芝草,你來。”讓她坐在炕上,伸手從箱子裡拿出一錠五兩的銀子,遞到她眼前道:“我有一遭事兒要求你,你做妥了,這銀子就歸你。”
芝草伸手就要拿銀子,畫眉將手又縮回來。
芝草舔舔嘴唇道:“何事?是想給家裡送個信兒,還是想讓廚房加菜,姑娘吩咐一聲就是了。”
畫眉嘆一聲道:“我昨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太歲星君說我今年流年不利,還給我一盆蘭草,說有陰人衝撞我,讓我拿自己用過的一條帕子扔進她屋裡,便可萬事大吉。我夢醒了就尋死,太歲爺給我蘭草,指的可不就是香蘭!好姐姐,大爺禁了我的足,我除了跪祠堂屋兒都不能出,還得勞煩你,替我做這一遭事兒……”
芝草一聽,連連擺手道:“不成不成!我哪進得去正房,還沒走到門口兒,裡頭那幾個姐姐就得把我撕了,更別提去扔什麼帕子了!我的姑娘,你腦子糊塗了罷,做這樣的夢!”
畫眉好言央求道:“我也知道這事兒難,否則怎麼許姐姐五兩銀子呢。這帕子你順著窗戶扔進去就成了,我在窗子這兒瞧著,只要你放進去,不拘在哪兒,我就再給你一對兒玲瓏銀簪兒可好?”
芝草最系貪財之輩,不由心動,暗道橫豎一隻帕子,也不是什麼要緊的物件,成了便能得這些東西,抵得過自己一年的月例了,便滿口答應下來。畫眉不由連連冷笑,咬牙切齒道:“林錦樓,你不是寶貝陳香蘭麼?我就要她死!順帶要了你的命!”
第二日一早,畫眉果然給了芝草一個錦囊,芝草開啟一看,只見當中真只有一隻繡花帕子,便把錦囊,悄悄走到正房門口,卻見來來回回總有人經過,只怕不好得手,轉身一看,見畫眉還遠遠的瞧著她,便藉故轉到房子後頭,把那錦囊隨地一扔。
誰想紫黛迎面走過來,問道:“好好的東西怎麼扔地上了?”
芝草正苦沒人嚼舌頭,遇上紫黛便將畫眉做的夢當笑話說了,又道:“她可不一般,上回就敢放符詛咒大爺,誰知道這帕子有什麼乾坤,萬一查出來我豈不是要倒黴?我是看她可憐,才哄她出來扔帕子,誰真給她管了。”說完便走了。
可這一番話卻觸動了紫黛心思,暗道:“芝草這話有理,畫眉指不定要弄什麼鬼,定是衝著香蘭去的……”她一面想著,一面撿起那錦囊,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後頭那扇窗子裡扔了進去。
卻說這天早晨,小鵑正收拾香蘭的箱籠,把壓箱底不大穿的衣裳都翻檢出來。香蘭道:“不常穿的就賞人罷,待會兒揀幾件好的給鸚哥,她爹還病著,銀子花得跟流水似的,今年她為了省銀子,除了府裡給做的兩身就不打算做衣裳了。林家上上下下都是一雙富貴眼,只怕她難過。”
小鵑笑道:“姑娘就是心腸軟。”
香蘭嘆道:“她過得艱難,又是個老實人,我伸把手,全當給自己積了德。”兩人誰也不曾留意,有個錦囊從窗子裡扔進來,落在挑揀出來的衣服裡。當下,鸚哥過來,拿了幾件新鮮衣裳,對著香蘭千恩萬謝,她的小丫鬟丁香見衣裳裡有個錦囊,做得精美別緻,不由心生喜愛,便悄悄放在袖裡拿了去。
當日上午,畫眉便回林錦樓,收拾了自己的傢什細軟,離開了林家。
沒過幾日,林府裡出痘瘡愈發厲害了,二房尚好,只抬出去個丫鬟,可知春館裡接二連三病了幾個,先是丁香渾身高熱,,緊接著便是鸚哥和芝草。秦氏大驚,連忙將林錦園送到相熟的親戚家,又命把出了痘的全抬到後罩房。
林東綾對王氏道:“我原就說咱們家年底不太平,大伯孃做壽就該跟去年似的,去廟裡做法事,住兩天吃齋,偏生你們不聽我的,如今可好,這廂可得出去好生拜拜了,尤其是棲霞寺的痘疹娘娘。”
王氏便同秦氏商量。秦氏嘆道:“我也有此意。原是覺著有兩樁喜事要忙,生辰也不大辦,就隨它去了,想不到家裡遭了這樁堵心事兒。是該去廟裡拜拜,這兩天擇個吉祥日子,咱們便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