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翡雲看著香蘭,眉頭微擰,沉思起來。姜曦雲此刻已顧不上多想,強笑得一臉嬌憨道:“我年紀輕,又愚笨,好多事做得不妥,還得請姐姐們教我。”
薑母忙插話,臉色一沉道:“曦丫兒!這事兒是你做得不對,寫詩便是寫詩,玩樂罷了,有何必惹出這些事端來!”
姜曦雲順坡就下,坐到薑母身邊,抱著頭,跟只胖胖的小松鼠般,膩歪道:“祖母我錯了,你別罵我了。”她如此這般,顯得又乖巧又俏皮,令人再難生苛責之心。林東綺亦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薑母一戳姜曦雲的腦門道:“你個讓人不省心的!怪道都說你又憨又笨!”
姜曦雲餘光瞥見眾人多少都容色稍緩,不由愈發賣力,撒嬌道:“祖母這是說的什麼話,昨兒晚上不還誇我聰慧又美貌麼?今兒個就變卦了,我可不依!”
林東紈等人撐不住笑了起來,口中道:“五表妹從小就是個活潑性子,又風趣又會逗樂。”
姜丹雲涼涼道:“是啊,從小嘴皮子厲害著呢。”見薑母一記眼色殺過來,便閉口不言了。
姜曦雲見此事將要揭過,不由鬆一口氣,愈發將話頭扯開,對林錦樓靦腆的笑了笑道:“這護膝本就是送給大表哥表心意的,還請大表哥不要嫌棄針線粗糙才是。”
林錦樓含笑道:“五表妹好心好意送我,我哪裡敢嫌,只是點燈熬油費了心血做的,我自然也要回禮。”頓了頓又補上一句道,“只是這墜子是要給魁首的,雖說五表妹詩做得好,可到底請了援兵,得這個墜子只怕是不能了。”
姜曦雲白嫩的一張小臉兒窘得通紅,低頭揉弄著裙帶子,一副知錯認錯的乖覺模樣。
林錦樓笑道:“我這兒有個金含珠的戒指,正巧送給五表妹戴。”又扭過頭對香蘭道:“回去想著,還有幾匹緞子,今年鋪子裡新孝敬上來的,幾個妹妹也一人挑一匹。”
姜曦雲站起來道謝,微屈側身,行禮猶如行雲流水,幽靜嫻雅,姿容娟好。
林錦樓站起來,招手對香蘭道:“過來。”
香蘭只好起身走過去,林錦樓把那墜子的繩兒提在手裡,遞上前道:“給你,拿著罷。”
香蘭略一遲疑,抬起眼看了看林錦樓,他已有些不耐煩,伸手將香蘭的小手拉起來,把墜子塞在她手心裡,道:“拿著,你詩寫得好,應得的。”
香蘭亦屈膝行禮。
一時詩已評出,林錦樓告辭往前頭待客,薑母和秦氏皆因方才那一鬧沒了興致,各自攜人散了,留下譚露華指揮丫鬟們收拾殘席。待薑母和秦氏走遠了,香蘭正要轉身離開,便聽有人道:“香蘭姐姐好氣度,不但詩寫得好,做事也妥妥帖帖的,我真是趕不上了。”香蘭扭頭一看,只見姜曦雲正站在她身側,臉上掛著團團的笑。
此時夏風習習,綠樹濃蔭,蟬聲聲鳴著,滿架薔薇一園子的香,一旁的鬼臉大缸裡養著一叢蓮,含苞欲放,翡翠的大葉迎風搖曳。
香蘭靜靜看了姜曦雲一回,微微笑起來道:“曦姑娘繆讚了,其實曦姑娘乖巧聰慧,千伶百俐,我這樣傻傻笨笨的,才是比不上的。”
兩人皆是水晶心肝,知道對方試探,故而都按兵不動。丫鬟們瞧見她二人站在樹蔭下,三三兩兩指指點點,不敢靠前。
姜曦雲挑了挑眉,忽然正色道:“香蘭姐姐才是個聰明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長輩們是什麼意思,想必香蘭姐姐心裡也有數。”
香蘭沒料到姜曦雲竟然是個痛快人,不由詫異,面上仍淡淡笑著,並不說話。姜曦雲深吸一口氣道:“平心而論,香蘭姐姐貌若天仙,才高八斗,我見過達官貴人家的女眷們能與你一般的,一隻手就數過來了。”
姜曦雲故意先捧了香蘭幾句,用眼去看她,只見香蘭神色謙和,微笑說:“曦姑娘這樣讚我,我倒真慚愧了。”
姜曦雲見香蘭仍一副笑笑的模樣,便道:“只不過,香蘭姐姐是差在了出身上,倘若姐姐也是官宦人家託生,那比起我們也不差了。只是出身上差了一層,故而任憑大表哥如何寵愛,也難以為正。這是老天爺安排,也是萬般不由人的。”
香蘭淡淡道:“前生今世,因果輪迴,有人天生大富大貴,有人天生貧賤孤苦,出身下賤,這是我的命,我從未抱怨過。”
姜曦雲小心翼翼的看著香蘭的神色,道:“既然香蘭姐姐明白,也該知道如今長輩們的意思就是衝著‘議親’這兩個字來的,香蘭姐姐如此珠玉在側的,倘若依我本心,是萬萬不願意嫁進來的,只是家中風雨飄搖,我受父母之恩多年,如今當用女孩兒的時候,表舅母又相中了我,這事成與不成還另當別論,僅此而已。”
香蘭抬眼去看姜曦雲,她一雙漆黑沉靜的眸子也正直直看著自己,白嫩的一張臉,豔麗如三月春桃,原本滿腮的嬌憨慵懶已全然不見,臉上全然的堅定和精明。香蘭頓了頓道:“曦姑娘有何見教?”
姜曦雲嘆道:“我們女孩兒命運本身不由己,香蘭姐姐又何必要事事壓我一頭?即便沒有大表哥這一層,‘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我們姜家也是要臉面的人家。我只想平平淡淡的過日子罷了,倘若此事不成,我同香蘭姐姐也做個手帕交的密友,倘若成了,亦能平和相處,何必彼此爭得跟烏眼雞似的,你說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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