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媽媽道:“太太也是關心大爺,只是最可憐的還是香蘭那孩子,讓太太領了去,到現在還沒回來呢,不知要受什麼責罰”
林錦樓臉色一變。此時畫眉在外頭聽見林錦樓說話的聲音,連忙同青嵐迎出來道:“大爺回來了!”
青嵐溫溫柔柔說:“快晌午了,大爺吃了飯不曾?”
卻不成想林錦樓轉過身撩開簾子便走了。
拙守園正房,閒庭幽靜,佳木森森。
秦氏端坐在廳中太師椅上,看著面前跪著的香蘭,頭一遭仔仔細細打量。香蘭這些時日身量和臉兒都張開了不少,秦氏只見她形容甚美,一張臉龐殊麗明媚,風鬟霧鬢,丰姿爾雅,穿著半舊的素色衣衫,卻難掩秀色。瞧著雖是怯生生的模樣,卻無縮手縮腳的小家子氣。
秦氏微微眯起眼。怪道樓哥兒讓她給迷住了,端得是個絕色,把府裡頭的奶奶小姐全比下去了。
只是這小狐媚子,到底有多少心眼子?秦氏手裡攥著帕子驟然一緊。
她真真兒好大的本事!
先是不聲不響的攪起風浪,抓了曹麗環的把柄,更在主子跟前演一出好戲,將曹麗環逐了。如今又讓樓哥兒對她上心,弄得妻妾失和,倘若青嵐這回暈倒傷及肚裡的孩子呢?
香蘭規規矩矩跪著,事到臨頭,她反倒不慌了。自古以來都是主子作亂,奴才替罪,秦氏不好發落趙月嬋和青嵐,想來這筆賬要算在她頭上。如此,慌張也無用。
秦氏沉吟片刻,紅箋輕手輕腳的端來一盞熱茶,而後默默退了下去。
“大爺看上了你,要抬舉你。”秦氏說得極慢,辨不出喜怒。
香蘭連忙磕頭說:“奴婢福薄,不敢有這樣的念想。”
“哦?”秦氏挑高眉頭,“這麼說是大爺自作多情了?”
香蘭咬牙,也不答秦氏的話,伏在地上道:“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如今讓大奶奶和姨奶奶心裡頭都不痛快,還惹得太太受累生一回氣,請太太責罰。”
秦氏一怔,她還以為香蘭會求她恩典,讓林錦樓收了她。卻沒想到香蘭說出這樣一番話,竟然還將錯處全攬到自己身上。
平心而論,她知道並不全然怪香蘭,她大兒子本就是個風流好色的,有這等人才的丫頭自然不能放過。林錦樓在外頭多荒唐她也有耳聞,只是她懶得管——自個兒的兒子在外頭辛辛苦苦的,胡鬧些又怎麼了?
秦氏看著香蘭默默一嘆。若是尋常有些顏色的丫頭也就罷了,林錦樓收了房,日後有造化的,再生個一子半女,抬個姨娘,自有一輩子富貴。內宅裡的一舉一動都難逃她的眼,她早已知道青嵐做的詩社是香蘭在背後操持的,這女孩兒生得太美,太能幹,也太有心計,若留在身邊兒,只怕家宅不寧。況今日給她安的罪名是“曾老太太孝裡勾引主子”,她對其餘幾人都是板子高高抬起輕輕落下,若不重重發落這個丫頭殺雞儆猴,內宅裡那些狐媚魘道的還不翻了天。
秦氏道:“你倒是個乖覺的,只是責罰了你又有什麼用?”
香蘭的心怦怦直跳,道:“奴婢自知罪過,不敢再到主子跟前伺候,還求太太宅心仁厚,能放我出去。奴婢的爹孃會備好贖身的銀子送來,奴婢結草銜環粉身碎骨也難報恩情。”
秦氏又一怔,在林家過慣了錦衣玉食日子的丫頭們,鮮少有樂意出府的,這丫頭竟然想出去。可轉念一想,又沉了臉色,冷笑道:“說你乖覺,果然就伶俐上了。你如今算盤打得精,想求出去,待貫了良籍便同嵐姨娘那般讓大爺娶進來作妾,是也不是?”
香蘭心中一嘆,抬起臉兒道:“奴婢從未這樣想過,大爺縱然千好萬好,可奴婢只願找個尋常些的男人嫁了,當個正頭娘子,日後知冷著熱的也只為了我一人。若太太不信我,便將我送到靜月庵去做姑子,奴婢打小兒在那庵里長大,再回去也落個清淨。”
秦氏睜大雙眼,心想這小丫鬟竟也有這樣的心思,看著香蘭精緻的眉眼,心裡卻也有幾分憐惜——若她不是個丫頭,有個體面些的身份,那這美貌和機靈,便不是罪過了。但她到底不十分相信香蘭的說辭,微微沉吟片刻,方才道:“把你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兒送到廟裡伴著青燈古佛,我到底於心不忍。何況你先前還救過二丫頭,我也斷沒有恩將仇報的道理。”
香蘭明澈的眸子看著秦氏:“太太想如何發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