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誰也沒想到,這看似周全的計劃,卻被一件突如其來之事,給徹底破壞了。”
王明說完這句話,竟忍不住一聲長嘆。
他環視眾人一圈,見各人皆專注望向自己,便繼續說道:”按父皇之計劃,要於這三月十七日後半夜,等城外敵軍最為疲睏之時,再開始悄悄行動,方有最大把握。結果卻萬萬沒想到,那守城太監曹化淳,辜負皇恩,勾連外寇,竟率其部趁著夜色先行開啟外城西側的廣寧門,流寇得此方便,立即蜂擁而入。整個京城外圍的敵軍,亦是瞬間被調動起來。”
“而這時,鞏駙馬領著我等,方從城牆縋下。一眾人等,還未來得離開,便聽得遠處馬蹄隆隆,腳步聲聲,忽有大批流匪,約有三四百人,馬奔人行,朝我處快速奔來,迅速將我等,給團團圍住。”
說到這裡,王明略頓一下,發現周遭之人,無論是三位講官還是旁聽之眾,俱是屏息凝神,瞪大眼睛,全神貫注地望向自己。
王明知道,這個脫逃的故事,到了最為關鍵,也最為緊要之時,故殿堂中每個人,都在支耳細聽,生恐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就在這時,鞏附馬見我等行動不利,落入重圍,遂當機立斷,未待敵眾麋集,便立即搶先動手。他將手中腰刀飛擲而出,只聽得暗夜中一聲慘叫,那領頭衝來的騎馬賊人,猝不及防,竟被駙馬一刀扎中,從馬上倒栽而下。”
“那領頭賊人落馬,賊眾頓是一陣慌亂。趁此機會,鞏附馬快速上前,一把攥住坐騎韁繩,便將孤一把扯來,推上馬去,命孤抱緊馬脖逃命。孤尚不及回話,鞏駙馬已抽刀在手,一砍馬臀,那馬吃痛,立即猛竄而逃。而孤則緊抱馬脖,一路逃命而去。在黑暗中雖路徑不辨,只得任馬狂奔,但孤蒙列祖列宗保佑,倒是僥倖得脫。”
說到這裡,王明臉上忽又湧起無盡的悲憤,眼中更有淚光瑩瑩閃爍:“可嘆孤雖僥倖脫逃,然然賊眾迅速反應過來,立即將剩餘各人團團圍住,大加屠戮。鞏駙馬與一眾護衛,盡被殺害,孤二位皇弟,亦落於敵手,只怕已遭不測。孤每念及此,無不肝腸寸斷,心如刀割啊!”
王明說到這裡聲音哽咽,幾難再言,他抬起袖子,假裝掩淚,暗地一瞥,發現各人俱是一臉凝重,神情緊張,似乎都全情沉浸在自已編造中的故事中。
王明心下,不覺暗吁了一口氣。
“隨後,孤假扮乞丐,一路南行,快到山東地界時,偶遇鴻臚寺少卿高夢箕之僕從穆虎,與其結伴而行,才得以順利到達江南。”王明到這裡,又抬起袖子,拭了下眼角的餘淚,方一聲長嘆:“諸位,孤逃脫京城之經過,俱已講完。只可恨,父皇手詔及大明玉璽,俱落於賊眾之手,孤倉皇南下,竟只得憑一件龍紋內衣為證,這才讓皇上與諸位,不得不這般反覆審辨,以驗真假。於今想來,孤之心下,五味雜陳,何堪復言矣。”
王明說完,殿中一片沉默,竟如死了一般寂靜。
只有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更有甚者,如朱之臣、李綽等人,竟亦眼圈泛紅,偷偷拭淚,一副傷心太子際遇的模樣。
那發問的翰林李景濂,此時亦一臉尷尬,只不過,此人心下,卻是莫名羞惱。
唉,本以為,那王明在情急之下,很難組織語言將此番出逃經歷說清楚,這樣自己就可以一舉認定,此人當為假冒了。卻沒想到,他這般說辭,既煽動人心,又滴水不漏,倒是頗有章法,竟令自己極難拿捏。
更可惡的是,按這位太子的的說法,這個夜晚,只有太子一人逃出,餘者皆死或被俘,這個訊息已是極難驗證,只能採信他的一面之辭。
畢竟,自己絕無能力,去獲得那駙馬鞏永固等人的具體資訊,故只能全憑他兩張嘴皮,說東是東,說西是西了。
而他這番說辭,情景,地點,人物,俱可對上,故事情節亦是流暢,且又死無對證,一時間,想要找出其錯漏之處,卻是極難。
李景濂心下怨惱,那雙魚眼珠子,卻在快速轉動。
他在思慮著,接下來,到底復要盤問那王明,方為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