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什麼“醉猴兒撒尿”的招式了。
這卻是一十六路醉拳之下,最負盛名的一式“醉倒庚子腿”,正是逢擊而避,乘隙而入,出其不意。
吳謹侗反倒是有些怔怔的立在原地,他家中絕學便是猴拳,可如今就在這個領域內敗在楚升手上,對他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往往勝了不得什麼,但在對手最為優勢的領域取得壓倒性的勝利,才真正讓人無話可說,也才是最打擊人自尊自信的。就如同吳謹侗此時,他自幼學猴拳,馴養猴兒,觀摩猴耍,為伴為生,便以為自家猴拳就是猴拳一脈的箇中頂峰的了,這幾乎就根植成為信仰般的存在。當初他那才思聰穎,武學天賦極高的哥哥想要推演精進三十六路靈猴迷蹤拳時,吳謹侗便是堅決反對,因為他認為這便是頂峰,無須推演。只是,當初他那哥哥如此天資,卻比他受人重視得多,他的話也未曾被重視罷了。
可今天,沒有絲毫防備的,忽然便敗了,一個後輩反倒是給他狠狠的上了一課,什麼叫做武無止境;他以為的尊崇也不過都只是一文不值。
環顧四周,無數人彷彿都在冷眼旁觀,都在看著自家的笑話,吳謹侗身形一個搖晃,竟是有些趔趄。立刻便有數位尺木山弟子搶上前來,扶住他的身子,在耳邊低聲詢問道:“掌門...”
話語中,欲言又止。
吳謹侗心中鬱結,竟是生生嘔出一灘血來,抬起慘白的臉看向楚升。
後者絲毫依舊是那般笑容,那般看似溫和,實則滿滿惡意的笑,“吳掌門,若是身體不適,還是早些還山吧。”
“高低成敗,已有定論。”
八個輕飄飄的字,將他一顆心打入塵土,原本的高傲也被踏進泥土裡。
吳謹侗面色慘敗,大腦嗡嗡作響,往日的種種,連帶著那個本該早已被忘卻的模樣忽的湧上腦海。
讀書苦,習武更苦;讀書須秉燭,習武亦不論寒暑冬夏轉、黑天白晝過。一時讀書,所得所進,趕赴科舉,足以作晉身之資;一生習武,打熬筋骨,鍛鍊體魄,自幼時至死前,踏入期間便不生不可安逸。
幼時孩童,誰不想多玩耍些時日,慵懶縮在被窩;但他每每初晨被父輩喚起,一一熬練拳法,非是大毅力如何能堅持得了。
那時他問為何要這般辛苦,正是得有回答:“我吳家的靈猴迷蹤拳可是猴拳一路第一,這般好的武功,如何能不好好習練?”
往日秋風落葉間,兩少年習拳罷,被父輩招至身側。
“自小習練至今,你們以為如何?”
他自豪道:“這是猴拳一路第一的拳法!”
“我以為,這拳路還有可增進補遺的地方。”又有個少年挺胸說著,面對大人們驚疑的目光,他絲毫不畏,將己身所得侃侃說來,何處有缺,何以精進,竟然是說的頭頭是道,聽得眾人都滿臉笑意。
於是,眾人便都去誇讚那少年天資聰穎,這般年歲竟然能夠看出拳法的缺漏之處,可見眼光之毒辣。
他心裡憤懣,我家拳法本該是第一啊,既是第一,如何會有缺漏?
那少年歲愈長,天資便愈發顯現,也愈發被長輩重視;而他一心將這部拳法奉為圭寶,卻不被重視。少年漸漸長成了吳家的“靈猿兒”,可他卻是被掩蓋在那燁燁光輝之下;本來他天資不高,但也算不得差,習練長久也是隨手即來;可在靈猿兒的光芒下,差距卻顯得格外的大。
那年他十三,靈猿兒年有十四,竟是作下決定,欲下山歷練。
長輩都齊口反對,少年已妥妥的是吳家振興之人,若是下山出了那麼一分半星的差池,可要如何是好?
靈猿兒口上應是,一夜卻悄悄同他告別,兩少年在尺木山上,共坐青石上,仰頭望得是同一輪明月,心思卻是南轅又北轍。
靈猿兒不知從何處偷來酒水,自己飲得一口,還讓他嚐了嚐,果酒微甜,悠久綿長。
“這是猴兒酒,是峨眉山老猿釀的...”靈猿兒望著他亮晶晶的眼睛說,“哥哥此廂便下山去闖闖寧州江湖去了,謹侗在家便須好生等我歸來。”
吳謹侗沒有說話,第一次喝酒的他只是小口抿著酒水,香腴清醇兼而有之,甘芳無比;他那眼睛亮晶晶的,也如猴兒滴流轉動。
一輪明月兩人觀,一對兄弟兩條心;有些話他知道不能說出口來,他盼著這一日有的許久了,便是自懂事起都盼著這位哥哥遠走。
就以今晚而言,靈猿兒便是那懸在天空的明月,如此光輝燁燁;而他,不過只是山谷中飛舞的螢火,若是月光盛了,螢火的光輝誰又能注意的到呢?
靈猿兒看著乖巧的弟弟,心中未曾多想,弟弟一直少言寡語,除非是演練猴拳之時才有得靈動一面,平日裡都好似個悶葫蘆一般。
想到馬上將下山入江湖,他滿心激動,更是胸懷壯志,“我吳家立身根基,三十六路靈猴迷蹤拳雖然高深,卻非是完美無缺。此趟哥哥下山,當拜訪本州各路拳館拳派,一一向他們討教,去各家之所長,融入我家拳法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