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畢。
劍出。
蕭寧素沒有絲毫,曉得一旦開始,連劍匣中彈出素王的時機都會是極為寶貴,行禮之時,便緊握青鋒,待一抬起,立時一式“摘星”飛出。
相隔十丈,各過五丈,劍尖對劍尖!
樓漠白觀蕭寧素鬥法多場,兼之她聲名滿太華二重天,必然知道蕭寧素佩劍素王無堅不摧的聲名,此刻依然是敢針鋒相對,顯然是對自身佩劍自信無匹,一柄勃銳氣,一柄霜寒氣,只那最鋒銳的一點剛猛對上,磅礴法力衝撞,仿若兩座萬鈞巨巖,置於一細微小點。
蕭寧素猛然發現樓漠白劍上透過來的也是純粹真元,難怪祺璐真人收到她小破境傳音後輕描淡寫,原是同輩中不止她一人,要是幾日前,蕭寧素還能覺得有人分擔了她肩上視線,此時卻棘手無比。
二人都未竟功,樓漠白劍劍極快,而蕭寧素只有“摘星”一劍能夠達到極快劍的標準,蕭寧素有心先行逼出樓漠白劍招變動,一連三式“摘星”刺出,甫一開場,就是陷入白熱化,場下眾人只見一青一白兩道殘影飛逝,哪裡看的清絲毫細處?
滿甲雪與素王錯刃,火星激盪,相纏片刻分開,蕭寧素餘光瞄見素王劍刃顫動如縷,便知終是來了一柄劍成了素王真正的敵手,三式已盡,樓漠白再是遲鈍,也要判出了“摘星”中的弱點所在,蕭寧素若是堅持“摘星”快劍,拼搶速度,無疑於以短擊長,自取其辱。
但不與樓漠白搶下快劍優勢,卻又等同於拱手送掉先手主動,落入之前齊劍平的困境,坐困愁城無可奈何。
觀禮席上諸真人看蕭寧素果斷棄去快劍,間不容髮之際立下劍陣,求的喘息之機立足之地,而樓漠白身形淡如透明,隱在清靈氣,看上去是蕭寧素在暗,樓漠白在明,但於真人眼中,說勝負為時尚早。
久駐長城的道宗真人們也多寡言少語寒氣勿近,此次帶隊前來本宗太華,乃是沐英真人。淡色瞳孔中映出當世劍道佼佼二人,便是覺得本宗這些年來痴於內鬥,丟了根本,且看下一輪天問、紫薇劍花落誰家,正好蠻魔南侵將至,帶去長城不算辱沒了祖師佩劍。
蕭寧素立下刃寒劍陣,鳴蟬險險擋住樓漠白突襲一劍,仍是不免脊背留下三寸血痕,趁此機會,蕭寧素一拋劍匣,青檀木中驟然飛出五柄寶劍,有心人自可斷出這五柄寶劍皆是洗月弟子佩劍,齊劍平之三陽劍、呂飛白副劍巽巳、徐鳳儀之鳳鳴也在其中。
同時御使七柄寶器青鋒,對開靈脩士心神是莫大的考驗,實力不濟者輕則吐血昏厥,重則泥丸動盪削弱心神,蕭寧素泥丸宮中寄居一無名劍魂,第一次小比對付李絃歌時,就散發出劍魂意念,鞏固了蕭寧素心神,御使七柄寶器並不勉強。
但並不勉強絕不意味著蕭寧素能對他人佩劍如臂指使,更何況是心神一分為七,鳴蟬素王自然是劍陣根基,其餘五柄作盾牌之用,最大限度防住樓漠白不知從何處襲來的快劍。
面對立下劍陣,堅守不出的蕭寧素,隱在清靈中樓漠白並不著急,器法境界與蕭寧素持平,各佔五成場內清靈,若是蕭寧素沒有兩次凡間內火焚心,氣海真元堪堪互相持平,問題是焚心後遺仍在,樓漠白蟄伏暗處,主攻。比起時時刻刻運轉劍陣的蕭寧素真元消耗要少的多。
僅僅一刻鐘,太華二重天劍道魁首也被壓制到完全的下風,雖然蕭寧素成功地截下了樓漠白每一次突襲,但從蕭寧素青衣漸有青紅,便知她一點兒不輕鬆,六殿弟子沉默不語。按理樓漠白所屬的長城一邊,該是喝彩激勵不斷,奈何長城修士性如霜雪,淡漠沉寂,更是引地人惴惴不安,生怕太華同輩的劍道桂冠戴在一蠻荒之地修士頭上。
二刻鐘後,蕭寧素壓力陡然加重,樓漠白不再是追求快劍突襲,同樣是擲出六柄寶器長劍,一一對應蕭寧素劍陣,既然蕭寧素不肯直面相對,樓漠白就逼她出來。
蕭寧素佈下的乃是中規中矩的雲起七落陣,貴在七方均衡,短板不存。中庸劍陣對付實力一般的修士自是足夠,對上樓漠白這等天才妖孽劍士,試探完畢,形同紙糊,攻守大勢不同,樓漠白時而七劍分散,令素王疲於奔命,陡然七劍合力強攻,倉促下蕭寧素只匯聚地起兩三劍之力,半盞茶不到,劍陣被破。
“刷。”蕭寧素橫劍於胸,滿甲雪蒼白劍芒點在素王劍脊,饒是素王重鍛後純以隕鐵,透體而過的真元激的她血氣震盪,世人都看樓漠白劍快,殊不知快劍亦然猛力無儔,此刻劍陣被破,疾風驟雨攻來,蕭寧素任何劍招盡皆晚一步,再行立起劍陣,實在是強人所難。
“鏘!”極為勉強地攔下樓漠白一連十七次變劍猛攻,蕭寧素就捱了十七次真元透體,氣血沸反盈天,“砰”的一聲,蕭寧素竟是握持不住手中劍,素王一顫,首度從鬥法之中脫手飛出!
兩人力道抵消到極致,樓漠白稍稍勝過一籌,這一籌,便成那根壓死駱駝的稻草,場外人眼中,素王高飛上天,墜到玄武墀上,饒是玄武墀堅硬固牢,素王沒入半截,其上青紅劍穗晃顫不休。
劍飛,人敗?
所有人眼睛都是被擊飛出的素王佔據,以為是蕭寧素依舊不敵,嘆息著回望,驚愕發現蕭寧素握著一柄通體金黃的長劍,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齊劍平三陽劍,竟還趁機扳回了劣勢,成功將樓漠白迫出了清靈幻影中!
現身出來的樓漠白無視了臉頰上一道淺淺傷口,說道:“你是第一個在我劍下撐過三刻鐘的劍修。”
蕭寧素左手抹去順鼻樑流下的鮮血,方才的瞬息激戰中,不惜以棄劍素王為餌,誘出了處在清靈中的樓漠白,碧玉眸判出了樓漠白出劍軌跡,拼著瞬間落敗的後果,拔回了近在咫尺的三陽劍,額頭添一道深及入骨的裂口,樓漠白臉上多一道無關痛癢的血痕。
“我很認真,所以你沒那麼容易勝我。”蕭寧素回道,突然鼻頭有些發癢,應是吸進了幾滴血珠,劍氣一衝所致,說道:“我打個噴嚏,待會繼續。”
樓漠白頓時愣了,呆愣地點點頭,等蕭寧素真打了個噴錫,擦了擦嘴,得到“繼續。”二字後,才另行突襲。
這一句話不單是愣了樓漠白,觀禮席真人們也是驚了,棲篁真人撫掌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卻說的不知是這個噴嚏有意思,還是斗的你來我往的兩人有意思。
沐英真人不易察覺地眉毛一挑,心中嘆道:言傳此女為顧無雙轉世,劍道本領皮毛罷了,插科打諢的本事得了真傳,這樣也好,性命無憂。當即是起身離席,於真人眼中,樓漠白必勝之局,何必多看。
“砰!”三陽劍再度脫手飛出,旁人心又是一擰,這次蕭寧素以喉頭飆血的代價捉到了鳳鳴劍,給樓漠白抹去了本就極淡的薄眉,樓漠白似是回過神來,深有怒氣,先前眾人中修為精深者勉強看的見殘影,索性連虹光也望不得一絲。
鳳鳴脫手,巽巳脫手,蕭寧素足可傾城傾國的臉龐,已是縱橫斑駁,雖如風中殘燭,左右支絀,仍時在堅持相鬥。
劍可拋,人不言敗,亦然是金鐵意氣。
青桑那邊眾弟子眼噙熱淚,昨夜洗月、無當諸人都是尋師姐,今日一猜,肯定是求師姐務必不能輕易言敗,可師姐戰到這地步,明顯是撐著一口氣,不讓太華劍道蒙羞啊……
董昕哭地一塌糊塗,劍刃劃在蕭寧素臉上,她心也痛,縱然道宗有法令女子容貌回覆,但誰人甘願臉龐劃地駁雜醜陋?想大聲喊道,讓蕭寧素認輸,但又怕擾了她心緒,只得伏在張紉寒背後拭去淚水。
洗月弟子亦然動容,齊劍平頓覺脊背生寒。蕭寧素身為劍道魁首,為捍二重天同輩榮耀,現在當真拼了命,昨日他可有蕭寧素今時氣度?非是實力不濟,而是氣勢自一開始就輸的一乾二淨,心知此生再是難追的上蕭寧素了……望著插在玄武墀上一角的三陽劍,心說有此一戰,我有何顏面再碰你一指……
蘇長安默默地看著蕭寧素頹象顯露,敗象與頹象截然不同,第一次小比時,蕭寧素有敗象,無頹象。低頭一撫腰中玄鐵寶劍,想起昨日六殿皆是派人去尋了蕭寧素。都問她可有勝算,蕭寧素直言不諱,她頂多只有三成。但有一法能到五成,條件是六殿弟子今日都佩劍,木劍也好,鐵劍也罷。
但,又有何用?
樓漠白從清靈幻影中化出實形,冷漠如他也忍不住說道:“蕭寧素,縱然你一而再,再而三,捨身傷我,不怕我當真飲血麼?須知長城苦寒,人人搏命。”
“莫在執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