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頃刻倒轉。
腳下不再是問心臺鋪滿青白玉的地面,而是堅硬漆黑的土地,遍地縱橫交錯的白色細線交織成網格,讓人不知自己進入了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幽綠的光線從半邊天空中滲透下來,將寬闊無垠的地面一分為二,一半昏暗無光,一半幽綠詭異。
華盈站在陰暗之地,平靜的目光正對在綠光映照下顯得有些虛化的翼風。
那些曾經穿透她身體的長鏈,此刻出現在他身上。
可翼風似乎毫不在意,他甚至咧開嘴,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好像在對華盈說,別的井底之蛙不知道也就罷了,大患未除,你竟然還有心情去這一趟慶功宴。
華盈微擰的眉頭舒展開,用惋惜的目光看著他。
翼風終於開口打斷她讓人覺得礙眼的從容:“華盈,你看見我竟然一點也不驚訝,總不可能早在那道死咒術之前就知道我是誰了吧?”
華盈被他的心急逗得笑了下:“原本沒想到這一層,誰知你竟然大膽到主動來找我了。”
“當年北荒出現的兩名大功臣,替北荒開疆拓土之後便音訊全無,可讓我好找。”華盈盯著他逐漸回歸陰沉的表情,唇邊的淺笑意味深長,“明明應該在任務完成之後就被銷毀的兩個人,怎麼有一個卻逃脫了?翼風,你認識他嗎?”
逃脫?翼風嘲諷地回味了一下這個詞。
“華盈,你在開什麼玩笑,對你我而言,就算是死了也不能逃脫。不過如果我死了,的確就不用遭這麼多罪了。”
翼風露出點嚮往的目光,徐徐說道,“我可以不必再遵從一個指令而不計回報地為誰上刀山,下火海,不用在花半輩子時間追尋我是誰之後,又陷入半輩子的迷茫與恐懼之中,在一個擔驚受怕的夜裡被看不見的東西銷毀。”
華盈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覺得他現在的狀態算不上正常。
從前的記憶源源不絕地回歸腦海,如一劍青鋒斬碎翼風的理智,他眼中的期盼被瞬間抹去,渾身的氣息再度兇狠起來。
他盯著華盈,指了指天上:“但我不僅沒死,還再度被注入了記憶,他們一直都在那裡看著我。”
華盈也看了一眼天上,眼神輕蔑:“那又如何,他們還能在我身上施加鎖鏈嗎?我已經自由,沒有誰能再次控制我,影響我。反倒是你,好好看看你自己明知該如何做卻不想做的樣子,你現在應該算一個什麼東西?”
翼風並沒有生氣,反而極為認真地解釋,抬手盯著身體邊緣虛幻的綠光,帶了一絲與有榮焉的表情:“我嗎?我現在是這一份力量的載體,他們將透過我來影響大陸。而這原本應該是你的使命。”
華盈點點頭,明白了:“好,今天你必須死在這裡。”
翼風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用可憐的目光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你未免仗著自己的幸運而太狂妄了,我只是一個被他們創造出來投放在大陸的工具,沒有辦法不背叛。”
“華盈,你也一樣。”
“否則,你若是自由的,為什麼會被他們帶來了這裡和我見面?”
“我……”華盈似乎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眼神裡罕見地露出些許困惑。
翼風緩緩露出笑容,滿意道:“華盈,所謂逃脫了控制,不過是你自欺欺人的謊言罷了,你擁有的懲天之體,你的身世,你的力量,甚至你的生命,都是他們賦予的,你活在他們計算好的一生中,沒能將這些東西原原本本地還回去,怎麼能算贏了?”
華盈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低頭擋住極複雜的表情,思索許久之後似乎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是事實,眼神開始失落起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喃喃自語:“可我不能失去這些。”
翼風輕蔑地笑了下,好像在問她剛才的傲氣去哪了,命運面前,什麼強者弱者,不是都一樣麼。
“那就接受現實,和我一起完成我們最後的任務,否則你也活不了多久了。”翼風意味深長地盯著她,“感染你的東西,這片大陸上的人絕對找不出解藥。”
華盈眼神微微顫抖了一下,似乎被打擊得不輕,讓翼風察覺到了她已經發現了她自己在害怕。
對現在的處境與未來的未知都有一種無能為力的害怕。
她盯著翼風:“所以我只能去死?”
翼風得意的雙眼失了一下神。
他的聲音突然變了,成熟優雅的男聲從他一開一合的嘴巴裡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