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盈身上披著一件鬥篷,粉白芍藥一叢一叢的開在袍角,沾了白雪,有一種嬌豔又堅韌的美。
絨白的狐貍毛捂著她細長的脖子,寬大暖和的兜帽遮住了半張臉,一雙眼眸在陰影中明燦如月。
她走到門口,看見了瀾夜那一雙冷漠空白的眼睛,近一百年的耿耿心結暴露無遺。
他現在就要動手了。
華盈不懷疑瀾夜的實力,他如果想用入夢殺人,今晚的浮雪之巔,甚至瓊英城,至少一半的人都會安靜地死在夢裡,無法被誰拯救。
但不是所有人都該死的。
華盈抬起手,迎面不由分說砍過來的一道刀影在她掌心之前,如同被擊破的銅鏡一樣碎裂四散。
她沒有生氣,平靜地對瀾夜說:“我們若要談合作,是你放棄的更多,所以我覺得要親自來一趟,你才會放心。”
瀾夜一愣,方才那股任性發洩的怒意被人輕輕鬆鬆截斷了一半。
華盈帶著肅然之色,讓人從她的神情中讀出幾分貨真價實的重視,卻又不覺得被逼迫,她繼續說道:“我一定要進千泉山的,所以你想要什麼,現在可以說了。”
瀾夜眉梢處的冷漠融化了些,他轉了一下刀,飛旋的刀光化作影子烙進他的虎口,只留下小小的一道疤。
他慢吞吞地側了下身,讓開一條路:“二小姐進屋來說吧,我可不喜歡吹風淋雪。”
屋裡的燈被他還算熱情地點燃了一盞,茶壺裡咕嚕嚕煮起了熱水,冒出一縷清淡的香氣。
屋子裡幹淨整潔,東西很少,顯得有些冷清。華盈端坐在竹椅上,等著他說話。
“二小姐,你一定知道,如果可以的話,我連你也會一起殺了,畢竟被聖曜界害了的孩子有那麼多,江家人就算全都死絕,也償還不完這些人命。”瀾夜認真洗著杯子,說話聲在瓷器清脆的碰撞聲裡顯得有些悶。
有求於人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瀾夜把情緒憋了半晌,才繼續說,“那失傳的六神兵之一,金焰雀,二小姐應該有聽說過吧?我要這個。”
金焰雀是一枚玉佩,也有構造夢境的作用,與入夢最大的區別是,金焰雀的擁有者可以在夢裡任意搭建一個世界,掌握夢裡一切的起源與走向。
它早已失傳,用懲天之體的力量具象一個,怎麼算都比找到它來得容易。
華盈沒太明白他要金焰雀做什麼。
但她爽快答應,起身準備現在就去千泉山:“好。這件事了結之後,你就離開浮雪之巔吧,想去哪都行。”
瀾夜露出意外的神色,圓亮的眼瞳微眯起時,顯得鋒利又警惕,腦瓜子快速轉了一圈,又覺得華盈的確不是過河拆橋不給人留後路的人。
但他拒絕了:“我需要幫北荒守兩百年千泉山,這是他與江如曄定下的命契,我自己改不了,其實也不想改。”
“為什麼?”華盈扭頭投來一道不理解的眼神,她原本還想說,解一個命契對她而言不是難事。
瀾夜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因為我也是這些日子才想明白啊,瓊英城是虛境與實境的連線點,所以離開了瓊英城我就不會做夢了。”
他說完便聽見自己笑了聲,以前他還以為自己被困在瓊英城,是被留在了夢裡。
當年做實驗的地方就在瓊英城,有一種物質至今還彌漫在瓊英城的空氣中,像一根風箏線,牽著他的回憶。
但他不想追究它是什麼、該怎麼破解了。
華盈目光掃過桌上那隻木雕,總算明白他要的到底是什麼了。
用金焰雀,自囚於一個完全可控的夢。
華盈張了張嘴,嚥下了一些話,只說:“你帶上它一起走,也是一樣的。”
“不一樣。”瀾夜繞過她,先一步踏出了房門,孤零零的背影在雪夜裡像一棵固執等待幼芽新發的枯樹。
“二小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她是假的,可陪我活了這麼多年的人的確是她。”
夢裡才是與她相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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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浮於空中的圓球形建築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從外看,像墜落的月亮。
巨型的穹頂由特殊的透明材料構成,日升月落流轉在這座建築物的內部,亙古不變,今日如昔年。
穿著白衣短裙的女孩行走在這棟大樓長長的樓道間,沐浴於今夜的星輝月影下。
她面板白,鵝蛋臉,馬尾紮得高高的,渾身透著一股清爽又蓬勃的生命力。
只不過因為初來乍到,見到什麼都露出幾分謹慎與好奇,一路走走停停,東張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