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宿盯著她的眼睛焦急不已,但他有分寸,她沒打算說的緣由,心裡再擔憂也不該多問,只需要把她吩咐的事情做好就是。
他一腳踹在沈洄的腿窩,骨裂聲清脆驚心,厭惡道:“還不快點把這些鬼東西撤幹淨,磨磨蹭蹭的,要不要我學會了親自來?”
沈洄抬起劇痛中扭曲的一張臉,看向華盈,沉默,屈辱,又哀求。
華盈坐在一張椅子上,她視線模糊,看不太清沈洄的表情,卻對他此刻的沉默之意心知肚明。
她沒剩下多少耐心了,不願在雲山城多耗,得趕緊回北荒,找浮雪之巔最好的醫師把這雙眼睛治好。
“無上者的話你也聽到了,萬衍塔絕不容有失,此事的幫兇與知情不報者皆以死罪論處,季家一個都躲不過,你也是必死之人,至於要不要連累沈家滿門,在你。”她開口,語調難掩煩倦,威嚴更甚。
這番冷冰冰的話卻讓沈洄彷彿抓到了一道赦免令。
他今日終於領教到了她的殘忍恐怖,做事不留後患就罷了,對季家這種頗具名望的大家族也敢連根拔起。
好在她的意思是,沈家可以不在她要鏟除的物件之中。
沈洄早在目睹季瑛慘死的那一刻就陷入了絕望,氣息萎靡,嗓音也嘶啞下來:“好,我解。”
他雙手撐著地面坐起身來,抬手結印,遍佈這一層的黑色陰影一道道顯露了出來,密密麻麻,詭譎駭人。
像一股股細流,快速往沈洄身體裡回攏,留下滿室被銷蝕過的裂痕。
華盈起身,當即開了傳送陣。
“我對萬衍塔不放心,聊宿,你留在這守著,讓人盡快修補萬衍塔的裂縫。”她說完,想起那位就在城裡的青要山少主,補充道,“若是還有形跡可疑之人,格殺勿論。你殺不了的,直接通知我。”
聊宿脆聲應下,點了兩名荒風隊的將士帶上李行時和沈洄,踏進了傳送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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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荒,天罰臺。
玄玉鋪就的廣場上,十八道刑柱分列兩側,柱上雕刻的雪鷹威風凜然,殺氣騰騰。
從最高處的主位往下看,北荒長老全都來了,依序站立在玄玉臺階上,各個都不顯心中的驚濤駭浪,安靜等待審訊的開始。
無上者江遙清的親自出面打了個措手不及,由她親口帶回的季家因私仇破壞萬衍塔的訊息更是讓人冷汗直下,比沈洄和李行時的證詞不知管用多少倍。
長老們接到這訊息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季家這次完了,而是大長老能想出什麼法子把自己摘幹淨。
萬衍塔是北荒最重要的秘密,知曉者少之又少,無一不被反複警告封口。
季瑛是大長老的妻子,但在公事上,同樣是不可洩露秘密的外人。
然而季家卻知道了萬衍塔的存在。
眾長老心思各異,一時間目光全鎖定在臺下的大長老身上。
大長老平日裡絕不忍受被人以這種亂七八糟的目光盯著,但此刻的表情卻冷漠無比。
他知道此刻有人心裡在笑他愚蠢活該,有人怨恨他差點毀了北荒數百年的心血,有人巴不得他立刻就被十八道刑柱處死。
為了私仇竟然不惜犧牲萬衍塔,怎麼想都不是明智之舉。
但他不後悔。
江雪野死了,家主卻對自己的女兒華盈毫無懲戒,他對家主徹底失望,從年少至今為江家做出的一切奉獻都在打他的臉。
他付出全部努力只為了讓江雪野青雲直上的想法,變得毫無意義。
可也有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