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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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季行之忙到下午三點才結束對這具遺體的修複工作。

他戴著醫用手套,在水龍頭下沖洗雙手,直到把沾了血跡和遺體組織的手套清洗得幹幹淨淨,才從手上剝下,丟進專門的處理桶裡,並再次仔細地清潔雙手。

季行之手型修長且骨節分明,雖因長期握手術器械而使得指腹留下厚繭,卻並不影響它原來的美觀。可如今這雙手正因過度使用殺菌香皂揉搓面板而使表皮受損,大小不一的傷口反複癒合又破裂,在水流的沖刷下發紅腫泡,顯得坑坑窪窪。

起初助手以為是季行之太過疲累,忘了摘手套,提醒後卻得到季行之冷漠的一句“不關你的事”,便不敢再輕易開口。

上週,這位天真的助手來應聘的時候,館長就提醒過他關於這位季師傅古怪的脾氣和習慣。那時他還不太在意,更何況聽說季行之還是那所有名的醫科大學在讀博士生,只是不知為何中途休學來這裡工作。

大概是這份崇拜的濾鏡使得助手沒有多想,甚至沒有多打聽季行之之前頻繁更換助手的原因,便一腔熱血任了職,如今看來這確是位難以相處的工作搭檔。

季行之在離開停屍房之前慣常交代了助手該注意的事項和一些工具的清洗擺放,而後回到休息室拿出換洗的衣物,進了淋雨的小隔間,沐浴淨身。

這座小殯儀館的遺體修複師和助手籠統不過三四個,休息室是專供他們使用的。

洗澡花了季行之很長時間,一個小時後他才圍了條浴巾出了浴室,又拿了條幹淨的毛巾站在洗面臺前擦拭滴水的頭發。

他洗得久,也洗得很用力,肉眼可見胸口和胳膊上的面板都搓得紅了一片,十指也泡皺了皮,像是要把沾在身上的腐敗之氣連皮帶肉剜掉一般。

季行之體格勻稱有型,得益於半年前還有堅持晨跑的習慣,如今雖消瘦了些,但手臂和腹部依然保有緊實的肌肉。

或許是一天沒有進食的關系,當熱騰的水氣退卻後,季行之臉上幾乎沒有血色,這顯得那對黑眼圈看起來更加濃重了。

期間助手進盥洗室洗臉,正好撞見季行之在旁若無人地刮鬍子。他精細地梳理著鬢角的發絲,身上揚著股男士沐浴露的清香,看起來心情特別好。

起初殯儀館的同事們為此揶揄過季行之,說他家裡是有佳人相候,豈料季行之對此流言沒有任何解釋和反駁,大家就從開玩笑逐漸變成了預設。

慣常背上他的黑色行李包,季行之穿了套年輕又有型的潮款休閑衣褲,如同前去約會般春風滿面地從員工專屬側門離開了殯儀館,行至兩條街外才上了事前預約好的網約車回家。

對於回家的行程,季行之總是特別重視,每次都備注要清潔幹淨的車座椅,甚至嚴謹到入座前親自檢查是否如幹淨,車內空氣是否清新,偶爾還會用自帶的消毒工具殺菌一番才能安心搭乘。

對季行之來說,上班可以和一群人擠公交,但下班卻一定要叫車。因為他想以最幹淨整潔無汙染的形象回到家裡,想像以前那樣,希望傅和溪能再次用痴迷的眼神注視著他,等待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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