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冷靜道:“不是什麼信物,是平安符。能看,不能摸。”
他反手握住段昀的手掌,右手五指徐徐張開,露出那塊形如玉佩的道符。
只見道符刻滿精細複雜的符文,通體呈米白色,夾雜絲絲鮮紅,似是象牙雕刻之後,又用硃砂勾勒紋路。
段昀盯著道符,將信將疑道:“平安符都是黃紙或木牌所做,我沒見過這樣的。”
“高人專門為我做的平安符,自然與眾不同。”
裴玉眼睫低垂,聲音清晰而平穩:“今年你出征的時候,我生了場大病,藥石無醫,直到遇見一位道長。他說我體質屬陰,易惹邪祟,此符可保我平安。我貼身佩戴,翌日果真不藥而愈。”
段昀神情變了變。
之前他還感到詫異,相識多年未曾發覺裴玉怕鬼,怎麼最近突然信起鬼神之說……原來竟是這般緣由。
“道長臨走前交代過我,這枚平安符若被旁人碰觸,便會失靈,屆時我性命不保。”
裴玉說得很慢,最後抬眸與他對視。
“溯光,你碰了它,我就會死。”
這話落在耳邊,段昀瞳孔驟縮。
他自己不信鬼神,生生死死掛在嘴邊,口無遮攔毫不忌諱,此刻卻聽不得裴玉說一個“死”字。
裴玉放開他僵硬的手掌,輕柔而直白地問:“溯光,你應該不想害死我吧?”
段昀指尖與道符相距不過半寸,頓時如臨大敵,閃電般縮回了手,旋即發覺手指在顫。
“不要用這麼危險的事試探我。”
他咬牙切齒:“你性命攸關的東西,不該有絲毫輕慢!”
裴玉沒有立刻接話,連呼吸都很輕。
蒼冷月光流進窗內,濃墨般的夜色化開,一片靜默中,裴玉的話音緩緩響起。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他把道符放回衣衫裡,平靜地岔開了話題:“去燒些熱水,我想沐浴。”
半個時辰後,屏風合圍的小隔間裡,熱氣蒸騰,水霧彌漫。
綢緞屏風輕微洇濕,朦朧地透著裴玉的側影。
從縫隙間能瞥見他褪去了衣衫,烏黑長發披散如瀑,映襯著肩背冷白的肌膚,似是宣紙潑墨。
隨著一聲入水輕響,人影踏進浴桶,只露出肩膀以上。
段昀坐在屏風外,深邃的眉眼壓著一絲憂慮,目光穿過半透的薄綢。
那根隱約顯露的紅繩,像灼目的血色凝在裴玉頸側,讓他感到一陣心悸。
氤氳浮起的水汽中,裴玉雙目垂閉,纖長眼睫合攏成一線柔黑,面容顯得非常安寧、放鬆。
那場危險而緊張的對峙,似乎全然沒有在他心中留下痕跡。
段昀眼都不眨地看著他,卻有些心神不寧。
平安符……難道世上真有鬼神?
夜裡下了場細密的秋雨,天亮後雨勢暫歇,陰雲散去。
裴玉起床時,朝陽已經照到了門口,空氣帶著清新的涼意,青磚臺階濕漉漉地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