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轉過頭,烏黑的鬢發襯得臉頰白若霜雪,眼眸點漆般明亮,直視而來的目光讓段昀心跳陡然亂了一拍。
與他對視一眼,裴玉便收回目光,並不在意他話中帶刺,平和道:“衣袍濕了,穿久了容易著涼,夫君也寬衣吧。”
段昀置若罔聞,停在桌邊,提起酒壺倒了兩杯。
“你當真不知道怕啊。”
他捏著酒杯,凝視著酒液裡晃動的人影:“事到如今還要強裝鎮定,有什麼意思?”
裴玉將紅袍搭在屏風上,走到段昀面前,從容地拿過另一杯酒。
“聽聞夫君愛慕我多年,以軍功求得陛下親筆賜婚,想必日後定會對我溫柔體貼,我有何可怕?”
他往前遞酒。
“夜深了,喝完早點歇息。”
段昀深吸了口氣,盯著裴玉低垂的臉,一瞬間積壓的鬱氣全都湧上心頭。
“裴玉,你非要一直這麼跟我說話?”
他從齒縫間吐出話音,一字一頓。
“我,”裴玉剛出聲,就被對方捏住下頜,被迫仰起臉來。
酒杯失手墜落,砸在地上一聲脆響,四分五裂。
兩人相距不過半尺,彼此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段昀道:“裴公子溫文爾雅,芝蘭玉樹,是眾人贊譽的端方公子。但我們相識數年,你私底下牙尖嘴利的樣子,我清楚得很。”
四目相對,裴玉唇瓣動了動,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你怨我憎我,大可直說,何必惺惺作態,擺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
裴玉臉色蒼白,聲音低啞幹澀:“我沒有。”
“沒有……沒有什麼?沒有怨我?”
段昀幽幽地笑了笑,輕撫他眼尾:“眼睛都紅了,嗓子也啞了,是暗自哭過吧。”
裴玉閉上眼,滿腔情緒如刀絞肺腑。
“真可憐。”段昀粗糙而冰涼的手指往下游移,滑過唇角,停在頸側,“明明是世家貴公子,卻要嫁給一個殺人如麻的武夫。”
他摩挲著裴玉顫動的咽喉,指尖挑開中衣領口:“明明心有所——”
“夠了!”
裴玉猛然施力掙脫,往後退了一步,緊接著急促喘息,再也壓不住,彎腰劇烈咳嗽起來。
段昀神情立變,急忙伸手去扶。
裴玉狠狠甩開他的手,泛紅的臉龐充滿怒意,勉強止咳後,厲聲問:“段昀,你究竟在發什麼瘋?”
段昀動作一滯。
“不喜歡相敬如賓,喜歡找罵是嗎?”裴玉扶著牆,沉沉地喘了口氣,“不想做兩情相悅的佳偶,想做唇槍舌劍的怨侶?好,如你所願!滾開,不準碰我。”
段昀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盯著他。
那目光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哪怕裴玉並不怕他,渾身也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