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半黑,像塊暈染開的藍紫色綢緞,邊緣殘存著幾抹橙紅餘光。夜幕東南方向,一輪圓月款款升起,月暈溫柔,模模糊糊地向人間傾灑著銀輝。
開車來接池列嶼和許朝露的是溫嘉鈺。
女人身材高挑勻稱,著一襲幹練的深灰西裝套裙,銀絲眼鏡後邊,深邃的眼睛在兩個孩子臉上各停留一段時間,笑:“好久沒見到露露了,和小嶼一起坐後面吧。”
“辛苦姨姨了。”許朝露嘴很甜,“一段時間沒見,姨姨好像更年輕了。”
“見到你就年輕了,以後記得常來家裡玩。”
寒暄幾句便上車。溫嘉鈺、池列嶼都不是健談的人,車廂裡靜可聞針,許朝露也不多話,抱著手機在微信上和別人聊天。
後排開了閱讀燈,女孩微彎著頸,面板細白,被燈芒鍍了層暖金色絨邊,唇角始終上翹,眼尾彎彎,不知和誰聊得那麼開心。
幾分鐘後,許朝露轉了篇文章到朋友圈。
是今年金融系國獎獲得者的個人風采展示推文,她配文:部長好棒呀!!!
後邊還附了串紅彤彤的愛心。
池列嶼刷到她轉的東西,沒點開,封面上有小小一張圖,眉眼溫潤精緻的男生穿著西裝,手捧獎狀和老師合影。
底下冒出條評論,今天剛加的姚燁發的——
火華:【這家夥是你部長啊?他就住我樓上】
後座另一邊,少女身體前傾,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跳躍。
3:【是哪一棟幾單元呀?宿舍條件好嗎?底下有自習室嗎?女生可以進去自習嗎?】
沒多久,這條評論突然被刪掉。
火華:【說了啥?沒看見就刪了】
3:【他沒有加你微信吧[憨笑]]】
火華:【沒有,咋了?】
3:【沒事,自己嚇自己~】
池列嶼將手機息屏,丟到車座上。
他整個人毫無形象地仰靠著,頭偏向窗外,瞭著飛速掠過的景色。霓虹拉出一道道短暫破碎的光痕,夜色愈發幽深,月光似乎照不到這裡。
車廂裡好像更安靜了,空氣泛著絲絲冷意。
許朝露轉頭看了眼池列嶼,想和他說點什麼,但後者始終望著窗外,烏黑蓬鬆的後腦勺對著她,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車子駛進小區,最靠外的一幢樓上掛著長長的紅條幅——熱烈祝賀雲璟華庭小區許朝露同學榮獲20xx年雲城高考狀元。
許朝露嘆氣:“都掛了多久了,怎麼還不摘下來?”
溫嘉鈺:“你是我們整個小區的驕傲,當然掛得越久越好。”
聽見這話,許朝露笑了笑,下意識又去看池列嶼。
嘉鈺姨姨本身並不是個熱情的人,但是從小到大,她都很愛誇許朝露,不吝溢美之詞,所以許朝露一開始聽別人說嘉鈺姨姨強勢、嚴肅、刻板,她都覺得他們看走眼了,嘉鈺姨姨人明明很好。
直到再長大一些,她才慢慢領悟到,嘉鈺姨姨不是對誰都好。
她只對最優秀的孩子,只對第一名另眼相待。
許朝露也是那時才察覺,她這個“別人家的孩子”,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籠罩在年少的池列嶼頭上,揮之不去的陰影。
所幸現在都過去了。
車子停在單元門前,溫嘉鈺說律所合夥人給她送了很多進口水果,讓池列嶼上樓拎幾箱,送到許家去。
許朝露猜到老媽今天可能根本沒急事,讓她坐池列嶼家的車只是為了進一步緩和兩家人之間的關系,嘉鈺姨姨叫池列嶼給她家送水果也是同理。
池列嶼跟個大爺似的磨磨蹭蹭,最慢下車。許朝露繞到他那邊說:“我先不上去,在這兒等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