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山間吹來的風還夾雜著祭天壇揮之不去的血腥氣,穆晏清在一間不起眼的偏殿裡燒著祭品。顧甯川事先知道她有這一趟安排,但今日抽身過來更難,來到穆晏清身邊時,身上還一片血汙。
穆晏清不以為奇,也不責怪什麼,只是問:“皇上那邊都安排好了?”
顧甯川沒聽出不對勁,說:“嗯,幾個公主和朝臣那邊早有安排,叛賊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燕王的親兵本就人數不多,如今已經連夜退回去京城,如今的祭天壇,只怕連只烏鴉都飛不進來。”
穆晏清推了推火盆裡的東西,平靜地嘆息一聲,說:“可惜了,給曄妃和小公主這場法事,突然亂起來也做不成了。”
宮裡早就做過,可突然有機會親身來到這裡,穆晏清還是想給她們母女二人再做點什麼。
顧甯川私有遺憾,“事發突然……晏清,以後還有機會的。”
“突然嗎?甯川,你早就知道我這場法事是做不成的。”
顧甯川手上動作一頓,垂眸道:“我不跟你說,是事關重大,也是為你的安全。連皇上安排好的近衛事先都不知道今日要對陣的是三殿下。”
穆晏清相信這一點,只淡淡地嗯了一聲,“那你和二殿下在計劃什麼?”
廟裡安靜了須臾,顧甯川才開口道:“二殿下事先察覺到三殿下有動作,擔心事發傷及更多,所以提前與我商定,若皇上不是立刻下了死手,就豁出去將三殿下保下來。”
這樣一來,既給了皇上一個下臺階,保住李璟檀,李璟辭和顧甯川還能討到好處。
但李璟辭還給了什麼許諾條件,讓你在翻身之際還以身涉險?穆晏清在心裡醞釀好問題,話到嘴邊又問不出來。
可是這兩個人的志趣相投,甚至是籌謀上的默契,穆晏清即便從來相信這兩個人不會密謀造反,可心裡竟也沒覺得安心。
也許後宮本來就不是他的戰場。
顧甯川很想聽到她的答複,哪怕只是應一聲。他又往盆裡的火堆添了一點東西,說:“晏清,皇上還沒有說什麼,三殿下被看押著,皇後被看管起來,所有事情都等回宮之後才能做了結。我們之所以還要在這裡停留整頓,是因為今日隨駕出宮的禦林軍,在殿外無一生還。皇上擔心還有變數,正在等候秘密趕來的西郊大營。”
穆晏清渾身一僵,側頭看著顧甯川:“是燕王?”
皇帝既然事先知道今天會有逼宮的事情,那就算假裝中計縮減了出宮的護衛,帶的也是百裡挑一的高手,祭天壇裡埋伏的那點反賊不可能將禦林軍打成陣亡。
那隻能是本來是奉旨救駕的李煜綦起了異心,將損耗了戰力的禦林軍殺個幹淨,賭一把。
“如果不是皇上還留了一手,今天還不知要死多少人。”顧甯川深為遺憾,說:“三殿下若不是執念如此深,所有事情何至於這個境地?”
穆晏清對顧甯川那點猜測和不安,都隨著一句遺憾回到皇後和太子身上。
身後有輕盈的腳步聲傳來,穆晏清不為所動地跪坐在火盆前,顧甯川回頭一看,起身行禮:“嫻嬪娘娘。”
溫映池許久沒有這樣不顧旁人目光地細細看他,就算顧甯川還一身血跡,他如今的意氣風發就是她苦心孤詣的心願。心願已成,後宮那些險惡算計都不會去到他身上,多年來的不甘和妄想也隨之放下,成了唇邊的釋然一笑:“免禮。”
顧甯川垂眸,欲言又止,可穆晏清看來是不想說,他正猶豫著要不要出去。
溫映池不明白穆晏清在賣什麼關子,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堆火,問:“妹妹許久不肯見我了。”
“嫻嬪娘娘,這是給你準備的,”穆晏清往身旁推過去一份祭品,“我本想借此機會給曄妃和小公主做場法事,無奈碰上變故,只好作罷。”
溫映池有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顫抖:“妹妹,對曄妃,她過世之時本宮已經盡了心意。”
面前的祭品越燒越旺,穆晏清卻不覺灼熱,說:“嫻嬪,為了讓我與你聯手扳倒敬貴妃,你不惜獻計借貴妃之手害死曄妃。午夜夢回時,你看著七公主一日日地長大,心裡有沒有想過她們母女二人?”
佛殿中靜得只有火光四濺的噼啪作響。
溫映池紅著眼睛看向顧甯川,他剛好一抬頭,眼裡全是失望和驚訝,可也只是一閃而過,隨後所有的目光又回到穆晏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