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醫方才叮囑,曄妃娘娘如今最忌憂慮不安這樣的繁重心思。主子連日為娘娘憂心,若能稍解娘娘所憂,主子心裡也自在些,豈不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李煜玄一時想不起姚既雲最近有什麼煩憂之事,皇後的請安隨她去不去,除了永壽宮,其餘的嬪妃都知道儲秀宮如今不得隨意前往,楊貴人也搬去祁陽宮了,他已經盡力去給姚既雲一個自在舒適的環境。
衛淩見他有耐心聽下去,才接著道:“主子,娘娘在宮裡自然得您百般照料,可宮外的家人卻不曾解了困境……”衛淩知道說到一根刺上,將頭埋得更低,等一個要不要說下去的訊號。
“說下去。”李煜玄端起安神茶喝了一口。
“主子知道的,娘娘對您一往情深,知道家中不爭氣,自懷龍胎以來,家裡人遞帖子想進宮請安,娘娘一次都沒有接見過,生怕引起非議讓您不高興。可娘娘將為人母,心中的親情牽掛肯定不同以往。若主子能稍解娘娘這一處憂心,娘娘肯定會很高興。”
李煜玄抬眼看著衛淩,再呷一口茶的時候已經心領神會,點點頭,說:“她父親先前屢遭彈劾,如今掛著閑職,這個當口若是升官怕是惹人非議,對曄妃不好。”
姚家的事情倒是很好想起來,姚既雲的兩個兄弟如今還是毫無建樹,隨便拎一個出來,給個閑職當一當,應該可以讓她大為安心。李煜玄松開了眉頭,終於有些笑容,指著衛淩的腦袋說:“你還有點用,還不用躲,拿筆墨來。”
衛淩笑得合不攏嘴,心裡萬般感謝嫻嬪幫他添了一功。
訊息傳到延禧宮的時候,易桂華只淡淡“嗯”了一聲,說:“還是你心細,想到這麼多,來日種種悉數爆發的時候,看姚既雲如何應對。”
溫映池說:“嬪妾雕蟲小技,搏貴妃娘娘一笑。自春獵回宮以來,娘娘一直鬱郁寡歡的,嬪妾心裡也不是滋味。”
聞鈴進來換茶,溫映池親自接過來端到易桂華面前。
“小小失意罷了,本宮堂堂貴妃,豈是她們三兩成團就可以算計的?太子成婚又如何?本宮的兒子稍做等待又如何?她是皇後,忍氣吞聲這麼久,我且讓她得意一回。”
下旨冊封的人選正是先前易桂華相中的貴女,而且冊封的還是個太子側妃,不是正妃,皇後擺明瞭就是要給易桂華一巴掌。而易桂華自知連番算計打擊皇後,如今被反將一軍倒也認了。
她如今的盤算在儲秀宮那裡,正細算著心中的棋子。
溫映池說:“除了永壽宮,她如今基本不見旁人,耐得住性子。我們只能知道太醫千篇一律的說法,娘娘可想好何時出手?”
“不急,先讓她的孃家輕狂一陣子,皇上心裡的刺埋得深了,本宮才好借來一用。你別忘了,皇上瞞住她的可不止這一件事。可憐的姚既雲啊……如此深情,怎麼遭得住這樣的真相?”
易桂華將先前準備好的匣子推過去,說:“如今只有你會與本宮多說幾句話,她們一個個的狼狽為奸,若沒有你在,本宮獨木難支。”
溫映池無需開啟也知道裡頭價值萬金的東西,易桂華是在彌補先前對她的猜忌,說:“嬪妾不敢忘,從前幸得娘娘照料,是一份恩情,且憑娘娘如此才貌,嬪妾想給公主尋個好的庇護。嬪妾如今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宮中人心難測,娘娘多幾分思慮再正常不過。”
這一翻解釋下來,易桂華其實都聽過,現在再聽一遍如此言之鑿鑿,於情於理都信得八九分。
“獵場的事情失手,本宮細想回去疏漏了諸多地方,若早預料穆晏清如此詭計多端,便該幹脆讓她死在獵場就好。當時就應該先與你說說,你比本宮心細。”
溫映池心中冷笑,臉上還是面具般的溫和笑容,說:“娘娘何妨由得她輕狂下去?來日曄妃知道穆晏清是與皇上一起合謀算計她進冷宮,再巧舌如簧的人也改變不了事實。”
溫映池如看囊中之物,抬眼將笑意轉到易桂華臉上,“人若貪心自大的時間久了,即使身入棋局也只以為自己在縱觀全域性,而真正的執棋之手往往另有其人。”
易桂華自認是執棋之人,心中暢快,“本宮只等她們滿盤皆輸的時候。”
七月初,太子大婚,盛大宮宴擺了三日,天下同慶,京城解了宵禁,與宮城一樣燈火不斷,璀燦如星河落入凡間,歌舞和歡笑連綿不斷,好像永不落幕。
大蔚各地的喜訊也在近日傳入京城,今年四海清平,風調雨順,是五穀豐登之年,倉箱可期。李璟轅本就聲名在外,成婚之年又有連番大喜之兆,百姓和朝臣更加堅信,李璟轅乃天選明君。
朝臣宮宴上,文臣和武臣分列而坐,眾人本是喜樂融融,卻有一人突然酒後胡謅,後座的人紛紛側頭看過去,不禁“嗤”了一聲,原來是仰仗了曄妃才以區區戶部主事的身份就強行坐到前排的姚安。
姚安被灌得頭暈目眩,身旁的人在耳邊小聲慫恿附和幾句,他就越發狂妄,忘了自己在什麼場合。
“當今太子從前是我祖父的學生,必然是天下人的明君……這……當然顯而易見的……”
原先在耳旁攛掇的友人已經悄然離去,同門的人聽到他越說越大聲,被嚇得本要躲,反應過來後又想起這人連月來都不安分,到處惹人嫌,一旦鬧大了只怕火燒連營,連累同門,還是忍著惡心想勸阻一番。
“我姚家教誰……誰就能做天子……當今聖上兩父子不都是我祖父教出來的……”
一文官瑟瑟發抖,趕緊上去想拖走他,無奈姚安一身膘肉,尤其難駕住,捂嘴也不是,拖人也不是。
“我妹妹……就曄妃娘娘……來日誕下皇子,我祖父疼愛曾外孫,自然要……要回京親自教導的……”扶著這位戶部主事的人一聽,腦瓜子嗡一聲炸開,立刻松開手撤退好幾步,忙不疊撇清關系。
只聽噼裡啪啦一陣響,酒醉的姚大人連人帶桌摔倒。這個倒地就睡的人彼時爛醉如泥,當然不知道,此刻他身邊已經圍了一圈的禁軍侍衛和文臣武將,都是跟著動靜過來的,早把剛才的一字一句聽了個清楚明白。
顧甯川氣喘籲籲站在人堆裡仰頭長嘆。他遠遠看到動靜是姚家的人,已經拼命要趕過來阻止事態,無奈宴席上穿梭來往的人實在太多,他根本來不及攔住這場將要爆發的風雨。穆晏清的預料和防備落了空,到頭來還是人算不如天算。